馬車再怎麼快也趕不上已經錯過的赴約時間，也不知道他的朝朝有沒有還在等他。

聞人瑾宸既希望江聞昔還在，也希望江聞昔已經回去了，兩種糾結的心情讓聞人瑾宸十分不好受，擱在膝頭的布料都被聞人瑾宸抓皺得不成樣子。

江聞昔面無表情在月光下自己踩着自己的影子玩，影子随着江聞昔的步子變得忽長忽短，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它将以什麼樣的形态出現。

“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馬蹄和車輪滾過石闆朝江聞昔駛來。

“朝朝！”

馬車還沒有停穩聞人瑾宸就着急的跑下來，幸好馬夫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朝朝！”

聞人瑾宸沒有坐輪椅，一瘸一拐地跑到江聞昔面前。

“對不起朝朝！”聞人瑾宸試探着去牽江聞昔垂在兩旁的手。

發現江聞昔沒有拒絕，聞人瑾宸的膽子又大了一些，插入江聞昔指縫間，兩人十指相扣。

聞人瑾宸仔仔細細地看着許久未見的江聞昔，想要借着月光把此刻江聞昔的模樣刻進心裡，好在以後思念的時候拿出來想一想，慰藉一下。

“我要回家了。”

江聞昔猝不及防開口，聞人瑾宸四軀一震，以為江聞昔在說氣話：“朝朝對不起，今日是我不對，我失約了，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罵我好不好？”

聞人瑾宸拉着江聞昔的手往自己臉上打去，江聞昔手上輕飄飄的，根本沒使力氣。

江聞昔擡眼定定的看着聞人瑾宸：“不是氣話，今日找你本來就是想說這件事。”

聞人瑾宸踉跄，江聞昔轉身叫馬夫把聞人瑾宸的輪椅搬了下來。

輪椅被推到面前，聞人瑾宸卻倔強的不肯坐下，隻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江聞昔。

江聞昔擡手輕拍他的肩膀并沒使什麼力道，把人按了下來。

“前些日子師娘來信了，讓我去一趟日曦城把師兄帶回去，說我許久也沒着家了，一起也回去一趟。”

江聞昔推着聞人瑾宸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将前幾日收到的消息告訴了他，還怕聞人瑾宸不信，把懷裡一直揣着的信放在了聞人瑾宸手上。

聞人瑾宸懷裡揣着江聞昔的信，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前面漆黑的青石闆路上交織的影子，啞聲問：“什麼時候走？”

其實王叔傳來的消息裡已經寫的非常清楚了，但聞人瑾宸仍舊不死心懷着微末的希望問。

江聞昔實話實話：“明早。”

聞人瑾宸感覺自己好像快死了，整個靈魂好似被要分裂成兩半，但聲音裡除了沙啞什麼也聽不出來：“這麼着急嗎？”

江聞昔停下腳步，轉到聞人瑾宸身前蹲下與他平視，雙手握上聞人瑾宸不知不覺間已經握成拳的手：“不急，隻是前幾天就該和你說，但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拖着拖着，就到了啟程的時候了。”

聞人瑾宸死死的盯着江聞昔，眼眶通紅：“不知道怎麼開口？難道朝朝與我已經生疏到不知怎麼說話的地步了嗎？”

江聞昔默然，聞人瑾宸見她沉默，牙都快咬碎了：“江朝朝你有沒有心？現在是不是就差我不知道你要走了？要是今晚我沒有強行出宮，明日看到是不是就是你的一封書信？”

聞人瑾宸挪開視線不去看江聞昔沉默的臉，死死盯着江聞昔的發髻自嘲：“或者連書信都沒有。”

江聞昔不敢擡頭，握緊聞人瑾宸膝頭的手小聲道：“書信還是會有的。”

“啪嗒”

一個滾燙而濕潤的東西落在江聞昔的手上，江聞昔慌忙擡頭，就看到聞人瑾宸正面無表情地落淚。

江聞昔擡手就想去擦，然而手被聞人瑾宸牢牢抓在手裡。

聞人瑾宸控訴：“江朝朝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想和你成親，我想和時時刻刻不分離，所以我努力暫時接過這個擔子，也很努力去找能擔得起這個擔子的繼承人了，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嗎？府裡娶的那個人我都沒有與她拜堂，玉碟上也沒有刻她的名字，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聞人瑾宸委屈像個孩子，看着哭成這樣的聞人瑾宸江聞昔還有什麼不答應的。

江聞昔哄道：“好好好，等！一定等！你先松開我手，我給你擦擦眼淚好不好？”

說完聞人瑾宸手一松，不用江聞昔，人自己就拿着自己的袖子面無表情地往囫囵抹上一把。

怎麼看都覺得可愛的江聞昔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不出意外的受到了聞人瑾宸的瞪視。

江聞昔連忙止住笑，但看到聞人瑾宸面無表情眼眶依舊紅彤彤的樣子，又想到剛才他面無表情的落淚，又忍不住了。

江聞昔調笑哭的鼻頭發紅的聞人瑾宸：“好了好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哭什麼？嗯？”

聞人瑾宸也不怕江聞昔嘲笑，垂眸，用還帶着鼻音的聲音道：“現在說回來都是假的，你都跑了就算你不回來我有什麼辦法。”

江聞昔挑眉：“喲，點我呢？”

聞人瑾宸别開臉不說話，江聞昔能有什麼辦法，哄呗。

江聞昔試圖和人商量：“我寫個地方，到時候我要是不回來，你就帶着聘禮上門來，好不好？”

聞人瑾宸半信半疑：“你說的可是真的？”

江聞昔點頭：“真的！”

聞人瑾宸這才算哄好。

就兩人說話間，天色已經十分暗沉，不知不覺就半夜了，想着明早江聞昔還要出門，聞人瑾宸就把人帶上馬車，繞道把人送回去了。

馬車裡，聞人瑾宸拉着江聞昔的手再次确認：“真的會回來嗎？”

江聞昔十分耐心再次回答：“會回來的。”

聞人瑾宸這才沒在問，隻是緊緊握着江聞昔的手。

江聞昔的小院到了，馬車緩緩停下。

半晌，馬車裡依舊沒有動靜，車夫也不敢催，隻是下了馬，靜靜的等待着。

江聞昔提醒：“我該走了。”

聞人瑾宸垂眸緊拉着江聞昔的手，輕聲應道：“嗯。”

說是這麼說，但是拉着的手就是不肯松開。

江聞昔無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靠近聞人瑾宸，在他緊抿的唇上蜻蜓點水印上一吻，并道：“蓋章了，所以我會回來的！”

說完不待聞人瑾宸反應，就抽出手竄了出去。

還沒反應過來的聞人瑾宸呆呆的摸上自己的唇，溫軟的觸感好似還停留在上面，昭示着剛才發生了什麼。

聞人瑾宸嘴角止不住上揚，但又想壓下好顯得自己沒有那麼的不知所措且驚喜。

竄出馬車的江聞昔頂着一張爆紅的臉蛋沖回自己的房間，一下去撲倒在被窩裡撲騰，胸膛裡的心好似快要跳出來了。

翌日一早，在薄霧籠罩，晨光熹微之時，一匹白馬在城門轟隆的一聲開合中馱着背上月白的人影子疾馳而出。

聞人瑾宸和方婉晴在城樓上目送那身影離去。

方婉晴目光追随着那跳動的身影：“阿昔要回家了。”

聞人瑾宸今日沒有坐輪子，雙手撐着城牆借力，緊緊的盯着跳動的身影，薄唇緊抿沒有說話。

身上火紅的衣衫被晨風帶起了衣角。

如若此時江聞昔回頭，便能看見城牆上比太陽還要更早升起的紅色，如此醒目耀眼。

可惜，直到最後江聞昔都沒有回頭，好像這裡并沒有什麼能讓她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