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好努了努嘴,重新拿回薯片,環視一圈,才問道:“說起來,筱筱,這個宿舍隻有你一個人嗎?”
楊筱筱搖搖頭:“本來還有一個複讀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又沒來。”
“複讀生?”徐方好嘴裡的薯片還沒叫兩下,又喊起來,“不會是兩天前江灘裡被救上來的那個吧!”
“什麼?”
“就前兩天,我們四中有個從黎城剛轉來的複讀生,還沒上幾天學,晚上就跳了江,還好有人夜跑發現得早,不然一條生命就要這樣消失了。”
楊筱筱低聲道:“複讀,壓力很大吧。”
“肯定啊,光是我們應屆考生每天都累得要死,更何況她們複讀生,帶着多麼大的期望,壓力肯定會大很多。”
徐方好話剛說完,兜裡的手機響起來:“喬平樂,幹嘛?”
喬平樂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很沉,像壓了一整片湖:“快來醫院,小平安……在搶救。”
四中到中心醫院的很遠,最快打車也要一個小時,四個人下車後直奔手術室。
徐方好手裡還提着給張平安帶的零食袋,跑得太急,好像也掉了幾包,她沖向喬平樂,焦急問道:“怎麼回事?”
喬平樂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今天剛來,就看到小平安從病房裡被推出來,榮叔也一直都是那副樣子,我都不敢問。”
徐方好這才反應過去,朝手術室門口站着的張榮生看過去。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薄衫,雙腿明明站立着,卻顯示異常矮小,與身邊陪着他的林成旭和梁予桉一比,好像他才是那個需要被照顧的小孩。
夏黎走過去問道:“喬爺爺他們呢?”
“我爺爺今天替别人值班,剛剛和黎爺爺說了,他們估計還要一會兒。”
“好。”
她話音剛落,手術室門口的燈突然變綠了。
所有人都急沖過去,綠色的希望在跳動。
梁予桉看着出來的梁紹開口問道:“爸,怎麼——”
他話還沒問完,梁紹摘下口罩,垂下眼,隻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徐方好握着口鼻,低低哭着,喊着:“怎麼能……怎麼能這麼狠心,他還那麼小,我給他買的東西他還沒吃到啊……”
喬平樂閉上眼,把她攬着懷裡,拍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我、我們都在這裡。”
徐方好埋着喬平樂的懷裡,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她一個人承載了所有人的眼淚和痛苦:“怎麼會這樣啊,明明都配型成功了,明明都有希望的啊……”
張榮生被梁紹帶了進去。
林成旭去了夏黎身邊,梁予桉不知為何站在原地一動沒動。任嘉悅走到他身邊,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垂着身側的那隻白玉镯在顫抖。
他的主人在害怕。
“梁予桉,你怎麼了?”見梁予桉沒反應,任嘉悅連忙抓起那隻顫抖的手,玉镯柔滑卻冰冷,碰到手心莫名泛起痛意。
梁予桉混沌中聽到一聲冰涼卻有溫度的聲音。
“梁予桉。”
梁予桉的眼神慢慢聚焦,看着面前的女孩,他怔怔道:“……嘉悅。”
任嘉悅這下莫名加重了力道,抓他抓得更緊了:“是我。”她開口想問,“你……”
梁予桉卻笑了起來,語氣是溫潤,卻叉開話題:“沒事,謝謝你啊嘉悅。”
任嘉悅看着他的眼睛,松開手,收了回來:“嗯。”
她慢慢收緊着那隻泛着涼意的手,過了好一會兒,又輕輕“嗯”了聲。
夏黎靜靜看着手術室的大門,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燈滅了,希望也絕了。
第二次,在這樣的地方經曆送别。
楊筱筱站在她身邊,還沒有緩過來這裡發生的一切。餘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她緊張又竊喜。擡頭看了眼夏黎的情況,又用餘光看了眼那道影子,連忙擡腳,轉身,朝前面走去。
林成旭注意到夏黎的不對,走過去,也想抱抱她,卻又收回手,站在她身邊,低聲說:“夏夏,你可以難過。”
夏黎沒有說話,大概過了好幾分鐘,她才開了口:“我不難過,我早就已經做好了他會離開的準備。我隻是遺憾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在我耳邊叫我夏夏姐姐。”
林成旭又朝夏黎靠近了點,聲音低啞:“那你就當那個喜歡海綿寶寶的小平安去了海底世界,他正在享受一場自由、快樂、永恒的旅行。”
“好,那我祝他……”夏黎不知不覺模糊了視線,“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