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珞微微垂眸,忍着身子的不适。
漫不經心道:“一些小風寒罷了,過兩日便好全了。”
素歆的眼神帶着一絲狐疑,不過很快便掩飾下去,款語溫言地打開話茬:“工部為宣雲道觀建殿宇園林的事情一拖再拖,今年要是再建不成宮殿,可要得斷了太後清修。”
蕭太後,道号靜儀。
如今住在壽甯宮修行,一心隻想得道成仙,煉吃丹藥向長生。
皇帝陛下在北方征伐已有四年,不在京師,朝中政事皆由内閣議程,東宮太子輔政監國,内閣的首輔卻是太後的人。
素歆打量着容珞,簡單的梳妝過,穿戴得體大方,那雪白似玉的纖手捧着錾花手爐,讓人挑不出毛病。
她說道:“昨日宮宴,平陽侯可喝了個伶仃大醉,聽說在宮中歇了一宿。長公主殿下不是在宴上彈了一曲陽春白雪?”
昨兒年三十的傩舞祭祀是為皇帝陛下回朝祈福,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以保璟朝繁榮昌盛。
平陽侯程孟眠,正任職工部左侍郎,是個才情絕佳之人,但過于持正不阿,他手裡捏的就是道觀修宮殿這事。
容珞輕挑眉梢,像是思忖:“倒是彈了,不過這程孟眠不懂音律,看着無趣,我早些時候就回鳳陽宮了。”
說着,她把視線轉向素歆,疑惑道:“素歆嬷嬷這般說,難不成平陽侯爺在宮裡鬧出事兒來了?”
素歆則是追問:“當真是早早回了鳳陽宮?”
她倒不信昨夜的藥,真當沒用。
屋裡氣氛變得有些凝固,鳳陽宮的照瑩和翠寶忍不住擡眸,心知長公主殿下是天方破曉才回的。
容珞神色從容,知她揪着這點不過去。
說道:“素歆嬷嬷以為呢。”
素歆些許沉眸,不再糾纏,拂了拂衣袖起身。
她的目光又落在容珞身上,歎一聲:“難為太後娘娘如此疼你。”
容珞沒作回應,指尖撫弄着手爐上的纏緞。
見素歆作勢要走,她才說道:“大過年的圖個喜慶熱鬧,素歆嬷嬷挑兩匹雲錦走吧。”
素歆沒答謝,行禮便退了下去。
待人退出外院,容珞才倚回柔軟的靠枕,緩了神身子軟散下來。
照瑩重新把那燕窩羹端上來,擔憂的嘀咕着:“哪裡是想送什麼雲錦,分明是來問話的。”
可不就是來問話的嗎。
皇帝陛下恐怕是快北征回來了,明年道觀建造宮殿的票拟得趕在皇帝回來之前批紅。
容珞一言不發,隻是把燕窩羹吃盡。
照瑩和翠寶卻憂心忡忡,太後送來的那盤餃子都放涼了。
平陽侯自來不結黨羽,鮮少參與進内閣的争鬥,太後娘娘奈何不了他們,建築宮林殿宇勞民傷财,程孟眠正是想拖到皇帝回朝。
他是想拖,可太後容不得。
所以昨日宮宴程孟眠被灌了個大醉并非偶然,若容珞被送到他榻上,待到翌日素歆嬷嬷便是第一個發現程孟眠對當朝長公主大不敬的人。
到時有太後施壓,以長公主的清譽逼迫小侯爺程孟眠就範,從此平陽侯不得不倒戈太後一黨,這真是一出好計策。
昨夜宴上她喝的那杯屠蘇酒,貼身的宮女也都被素歆嬷嬷支走……
容珞将碗放下,便要起身去寝屋歇息。
翠寶這時忍不住擔憂:“主子,昨夜的人真是平陽侯爺…?”
容珞本就緩慢的腳步頓住。
昨夜昏暗的榻帳裡,漫着溽熱與淡淡酒氣。
男人面若冰霜的容顔,渾身帶着克己複禮的氣宇,呼吸卻格外粗重,他的手掌掐住她的後頸,拉開纏吻他唇齒的她。
“膽大包天。”
嗓音冷沉,極具危險的口吻。
…
想到此,容珞打了個寒顫。
她看向照瑩和翠寶,欲言又止:“今日宮裡可有什麼傳言?”
兩個宮女搖搖頭。
傳言?開門的小厮都打點過了,除了平陽侯在宮中留宿一事,并無什麼傳言。
容珞眸色閃過一絲慌亂,愈發覺得身子酸痛無力,越過紗帳回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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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殿宇外寒梅凜雪,暗香疏影。
太監李德沛站在外間已有兩個時辰,整個屋裡氣氛低壓,他捏着袖口抹了抹額上冷汗。
除夕宮宴,不知是哪家女子生出些偷奸耍滑的心思,膽敢爬上儲君的床榻。
太子喜怒無常,阖宮上下不得聲張半分,眼下李德沛也拿不準太子殿下的脾性,昨夜的女子是查還是不查……?
裡屋椒牆燒得暖熱,如似春日。
烏木屏風前立着一琉璃香爐,幽淡的香霧從中袅袅而起,安神靜心。
男人側靠于在暖榻上,阖目養神。
身着的水墨玄袍穿扣得一絲不苟,整齊沉斂,端方不可近。
紅漆桌幾,疊放着一抹輕薄小衣。
雲錦紗的料子柔軟細膩,似乎尚有淡淡馨香,那是女子的貼身肚/兜。
殿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太監捧着一本疏折入門,停在簾攏前:“殿下,工部平陽侯的奏疏。”
靜了許久,裡面才出聲:“拿進來。”
李德沛接過奏疏,低着頭鑽進去,停在屏榻前呈上,他沒敢擡首,聽着上頭人翻閱奏張的紙聲,沉抑且凝重。
李德沛微微屏息:“今早坤甯宮的大宮女在殿外候着,讓奴才遞話,皇後娘娘讓太子殿下去坤甯宮用膳。”
聽罷,奏疏被輕輕合起。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