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珞打量太子的神情,冷淡無波,卻看不出深層的情緒,猜不出他到底認得還是不認得。
既然沒為難她,總的是在心裡緩了口氣,可是他不是在壽明宮給太後敬福請安,這麼快就回程了。
不過蕭太後對東宮的态度,想來恐怕也不會多留太子寒暄。
面頰一陣陣發熱,容珞用手背貼了貼,腦袋一直都昏昏沉沉的。
方才慌神,不僅沒有一個長公主的端莊,還魯莽得弄翻茶具。
容珞暗自坐直腰杆,瞥向那一展茶桌。
溫雅了幾分:“多謝太子,待我病愈,親自帶禮去東宮道謝。”
銅爐旁的茶壺被太子端放歸整,灑出的一隅茶漬亦被清去,是極度的喜好潔淨。
萬俟重未擡眸,弄茶:“不必勞煩,本宮不過應盡之禮。”
言語極淡,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容珞欲言又止。
算罷,她亦不想與東宮過多牽扯。
就怕她今日乘太子車辇回宮城,傳到太後耳裡,恐是生起芥蒂。
滾水倒入玉色茶杯中,卷起水漩,茶梗被浸進杯底沉溺,晦暗不可及。
萬俟重放下茶壺。
她垂着睫簾,眼中情緒沉了幾分。
面容發着紅,受了寒昏睡一遭,犯了低燒,神魂恍惚。
太子像是漫不經心地閑談:“前日,長公主彈了一曲陽春白雪,可惜本宮不在。”
但聲色低磁,沁着他獨有的疏冷。
提及此,
容珞難免有些不自安,輕輕咳嗽:“不值一提的琴技罷了,染了風寒,便早早回了鳳陽宮。”
緘默着,一盞茶落至她眼簾。
白玉透光的茶杯格外精巧玲珑,從杯面隐約見得到水線。
随着太子置盞的動作,
容珞不自覺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指節修長,青筋脈絡分明,幹幹淨淨沒有帶什麼指飾,虎口上有一點棕紅色的痣。
嬷嬷曾說男人拇指至食指的距離,可以判斷那處的尺長……
她不免心一抖。
這樣的男子重/欲,不好惹。
萬俟重的食指在白玉茶杯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叩着,不疾不徐:“回宮時,長公主可見有人進了碎玉軒。”
話如石塊墜入水面,激蕩陣陣。
容珞眸中閃過一絲局促,似作無意地回避。
端起茶:“沒有,不曾途經碎玉軒。”
果然他在查那晚,東宮是不會流出女子爬上儲君床榻的傳言,自然也不會就此算罷。
“哦?”
他的語調微微拉長。
輕挑眉梢,目光平靜地凝在她身上,她隻覺得仿佛要被看穿。
細細回想,那晚可有什麼留下把柄會被太子抓到。
容珞指尖忽顫了一顫。
她的肚兜……
頓感脊背一涼,她故作鎮定地将杯沿輕抵在唇畔,唯有茶水溫熱的。輕道:“太子的碎玉軒怎麼了。”
一張嬌麗的臉上露出困惑,淡然處之的模樣,像與她自己無關。
萬俟重的唇角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收回目光,淡言:“不緊要,隻是許久無人進去了。”
車辇外的雪似乎停了,萬物靜置不少。
快到宮城了。
容珞唇瓣微微翕合,沒再細問。
捧着茶杯的手心冒了汗。
車廂之中安靜漸漸下來。
待到車辇到達鳳陽宮,容珞從車辇上下來時,雙腿虛浮,發軟得厲害。
照瑩攙着她,還當是發燒虛弱,實則是容珞實在心力交瘁。
太監李德沛在車辇旁喚住容珞,恭敬地把和田白玉腰牌遞來:“太子的腰牌,去太醫院請梁太醫,絕對好使。”
宮中太醫院,醫術最為高明的梁太醫。
容珞望了一眼緊閉的東宮車辇。
沒接腰牌:“太子給我這個做什麼。”
李德沛:“殿下既然幫了長公主一程,好人做到底,自不會坐視不顧。”
他把腰牌放入容珞的手中,便躬身退下,似乎不容她拒絕,車辇就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