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湖賞景,待至晚膳。
光崇帝和齊王才離開,唯獨容珞被太後留下。
黃昏時分,西次殿。
霞光透過菱花窗牖灑落下來,落在容珞的雙肩上,正為太後點香敬神。
壽明宮的丹房剛燒,三清神壇便移到了這裡,沁着縷縷煙香。
蕭太後一身無華的道袍倒顯得她素雅無欲,容珞知道這隻是假象,她求的長生和容貌永存又何嘗不是欲望。
太後攬着拂塵,走出竹簾。
冷言:“淋着點雪就病了大半個月,知道耽誤哀家多少事嗎。”
如今光崇帝已歸京,對于頤和園的建造,他是能避則避,還想就在這清和園做場道家法事便敷衍她。
想着,心中怒意愈深。
太後揮手打翻多寶格上的鳳尾瓷瓶,瞬間落地,碎裂成瓷片。
容珞被驚了一跳。
連忙低身跪下,“怪珞兒身子太弱,沒能孝順太後,還請太後責罰。”
“責罰?”
蕭太後回身看向容珞,“若是在哀家這兒罰成了病秧子,病個一年半載,不就給落哀家一個刻薄狠毒的名頭。”
容珞道:“太後向來慈心仁厚,怎會刻薄狠毒,是我沒孝順好太後才是,還望太後息怒,莫氣壞身體。”
若是讓太後曉得她早就病愈,裝到了光崇帝回京,恐怕就不是打摔瓷瓶那麼簡單了。
蕭太後冷冷瞧着容珞。
心中掀起無端煩躁,簡直和她那妹妹一樣,長着張禍國殃民的臉。
看一眼地上狼藉,蕭太後轉而冷喝旁邊宮女:“還不快把地上的碎渣給哀家收拾了!”
兩名宮女趕忙上前赤手撿起那些破碎的瓷片,哪怕被不慎割到。
容珞看了一眼宮女滲血的手指。
她隻能再道:“太後息怒。”
蕭太後輕哧一聲。
都怪她沒用,害得現在不上不下的,左右兩難。
當初她那個庶妹尚未出閣就勾引先帝,而後遠離京城嫁進李家,幽州之亂李家滅族,先帝隻帶回了她僅存的女兒容珞。
世人皆道先帝是痛惜太後失去幼女,那時她也是這麼以為的。
蕭太後眉目漸冷下來,伸手鉗住容珞的下巴,手勁頗大,捏得容珞忍不住吃痛的蹙眉。
太後道:“真是一張令人生厭的臉。”
她被先帝騙得好苦,做了這麼多年庶妹的影子,自以為的真情真意,不過是虛情假意。
她和她母親一樣,是個狐媚賤人,惹得齊王,還有平陽侯為她傾心……
容珞被太後的指甲掐得生疼,好似滲了血絲。
啞聲道:“姨母……”
蕭太後這才松開手,語氣卻放溫和下來:“哀家的丹房燒了,暫住清和園,幾日後要做場法事,你今日就留下來抄寫青詞吧。”
容珞得以緩解,下颌處泛起血紅。
她氣息微亂,又是這種直白得能讓她感覺得到的恨意。
始終不懂,明明她是她撫養長大,為什麼沒有一絲情意……
容珞輕應了聲:“是。”
蕭太後隻覺得四肢處的紅瘡又開始痛癢難忍,轉身便拖着道袍離去。
待太後走後,照瑩才得以進門來攙扶容珞起身,隻得見她紅了眼眶,默不作聲地抹了抹泛濕的睫羽。
“主子…”
容珞看向照瑩擔心的眉眼,回了句:“我沒事。”
隻是有點難過。
-
從黃昏到暮色籠罩,殿内的桌案燃起了明燈。
照瑩守在桌旁研着朱墨,容珞的朱筆沾了沾,繼續在青藤紙上寫着紅色的字迹。
照瑩看向窗外的景物,已是月色中天,夜色濃濃,桌上的青藤紙還有厚厚幾疊。
“寫到明早上都寫不完。”
照瑩收回目光看容珞,說:“要不主子,照瑩也幫着寫吧。”
容珞低着眸,拈着朱筆的手都沒停下來。
回她說:“你的字,素歆一眼就能認出來,還記得以前我是怎麼被多罰寫了三個晚上嗎。”
照瑩啞口無聲。
就是她和翠寶幫寫,仿寫主子的筆迹,素歆嬷嬷眼力尖瞧出來,害得那幾日很晚才得回去睡。
照瑩輕歎,忍不住嘟囔:“不知太子殿下曉得咱們被留在這了嗎。”
容珞停下朱筆,擡首看向遠處的裡間,帷帳依稀着身影,太後正安坐在屏榻的蒲團上入定。
容珞回眸看照瑩一眼,照瑩撇嘴不語。
手中朱筆掉了一點墨在紙上。
心中好似有怨氣。
太子今日忙着見别人,哪還想得起她。
容珞又低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