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頃視線落在那張床鋪上,一時間愣住了。
這房間本就面積狹小,那邊的床鋪怎麼看都是邊亦自己的所有物。
這個人慷慨大方的程度之高,居然已經到了“會邀請一個才認識第一天的小屁孩兒睡自己的床上”的地步。
而這一切,就隻是因為他把知頃認作弟子這樣簡單粗暴的理由。
知頃看着變亦微微垂下的眼簾,能微妙的感覺到為什麼他這個人人見人愛,符修見了符紙爆開了。
不為别的,或許是因為他在這樣混沌的世道中依舊掏心掏肺,真誠待人。
和知頃的疑惑對應的,是邊亦的肯定态度,他又補充道:“我的床是宗門裡的阿婆親自來收拾的,應該還算舒服。”
他這話說的很含糊,倒不像是在說自己床,而是在說一個自己也不甚熟悉的事物一般。
知頃視線落在床上,整齊妥帖,層層疊疊,最上面的被子上還繡着蓮紋,看起來倒好像是真的沒被人蓋過。
他忍不住道:“那你睡哪兒?”
邊亦聞言道:“我修煉。”
言外之意,不需要睡覺。
被褥的主人都這樣講了,知頃自然欣然答應。邊亦見他同意這樣的處理方式,點了點頭,把桌子上吃剩的盤子碗筷用靈力帶着一并出了門。
那些餐具被藍色的靈氣包裹着,從混亂變成整齊,像是遨遊在淺藍色的海裡。
他擡手,另外一把木劍從架子上飛下,直直竄進他的掌心。
“您去哪兒?”知頃問道。
邊亦道:“練劍。”
說罷,帶上了房門。
知頃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了看窗外黑黢黢的夜色,被邊亦這個時間還要出去練劍的行為震驚到了,怪不得他成仙尊呢,有這樣的毅力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畢竟知頃這樣的懶惰之徒,是非要上了課才會起床,還沒下課就收拾好課本準備開跑,想要他這個時間去修煉,基本是不太可能了。
更不要提還順便把碗筷帶走了。
邊亦這個人心竟然也大到這種地步,把一個才認識一天的人放在自己房間裡,毫無戒備心。
知頃想着,決定決不能辜負他的期盼——于是開始沉浸式探索起房間來。
自己今天來就是給邊亦上一節課,叫他不要這麼輕易的相信别人。
隻是他專心緻志的看了半晌,最終以失敗告終。
他一屁股坐在床鋪上。
邊亦這個房間不能說是機關重重,隻能說是清清白白。
他這輩子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房間裡竟然可以這麼沒有秘密,紙張統統是卷宗文件,物件隻有正常起居需要的,甚至好不容易有幾個狀似禮物的東西,竟然會在物件的背面寫上來自誰幾幾年贈禮。
知頃細細看了一遭,發現全是公式化的xxx生日贈禮,相當公事公辦,看不出一點私人情緒。
還有些後面寫着“謝救命之恩”,落款是一大串名字,像是錦旗一樣堆了一大堆。
這個人到是真的救了很多人。
至于那些公文,更是看了叫人一個頭比兩個大。
比如萬劍宗的規訓,什麼卯時起戌時休啦,什麼禁止飲酒,禁止偷懶,禁止喧嘩,禁止吃飯時間超過兩刻鐘之類的。
比如三輕峰的訓練規則,什麼每天飯前揮劍五百下,飯後背誦考察劍法準則……反正竟是些看了就叫人頭痛的厲害的内容。
比如……
算了别比如了。
知頃匆匆翻了下,發現竟然有幾百條,遂放棄。
唯一有點意思的,是牆角的那一排保養妥當的劍。
這裡有寶劍,也有木劍,甚至還有兩根筆直異常的樹枝,全都整整齊齊的落在牆角,挂着劍穗,劍柄還刻着他們的名字。
知頃在之前就有聽說過劍修生活窮且大多無情,但是偏偏對自己的寶劍視作伴侶,身上的銀兩全都砸在了寶劍維修身上……這樣看來邊亦也不能逃脫這個劍修詛咒。
這樣看來,自己甚至還要防範一下劍靈。
知頃看着布料上繡着的蓮紋,一邊揶揄自己來到這裡簡直莫名其妙,一邊感歎邊亦還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一邊還要贊美一下這套床鋪的柔軟。
一時間百感交集,思緒也飛到了天外。
光是顧長茗叫得出來名姓,或許會對邊亦有意思的人就有魔尊鬼王皇帝,實際還有多少還不好說。
邊亦這樣的人……簡直就是行走的救命恩人,想要讓别人對他傾心簡直太容易了。
知頃心想,以後還是要盡可能跟在他身邊,管他是好桃花還是爛桃花,見一個擋一個。
正想着,桌上的燭火晃了晃,一個頗為風流的聲音在窗邊響起:“硯雲,今天睡這麼早?”
知頃轉頭看去,就對上一雙含着笑的桃花眼。
知頃:“……”
青年:“……”
兩個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對面才有動作:“你你你你、你是誰啊你!”
太慌張了,甚至差點一個不穩從窗台上刷下去。
知頃這邊則隻是對上這樣的一張臉,就心中警鈴大作,心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活兒來了。
他也順勢睜大眼睛,揚聲道:“我是誰?你問我是誰?我還想問你是誰呢?大晚上來我師尊房間做什麼。”
對面青年聞言冷哼一聲:“你?徒弟?我不了解你難道還不了解邊硯雲嗎?”
他說着,指尖稍稍用力,從窗戶翻了進來,白色長靴踩在地上,粉色長衫的袖口被挽上去了,身形修長,倒是俊俏。
他說着話,那雙多情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把知頃看了個清楚,最後得出結論道:“你這樣毫無靈氣的人,硯雲兄怎麼會把你收入門下。”
知頃聞言反駁道……
他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