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舫聞言頗為遺憾的拎起那團火上下打量着:“這可是我在鬼市翻箱倒櫃潛伏好久才找到的,你現在不想要了卻因果了嗎?”
常衡道:“上天不眷顧我,知頃也好,你也好,總是在我不需要的時候才降落,所以我想,或許我和世人不同。”
邊亦扭頭看向自家母親,這也是他第一次描摹那張衰老,卻依舊熟悉到令人落淚的面龐。
“或許我并不需要什麼恩賜,般配,或者神佛。”常衡輕輕擡起頭來,視線落在身下的土地,落在不遠處的綠樹,落在遠遠的藍色天空,她的眼睛依舊閃亮年輕。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天下還有數不盡的人需要我的醫治,”她說着,扭頭看了一側重新恢複意識的白菖一眼,又轉回頭來,“我自有我的歸處。”
“其實我早就該清楚了,我并不需要他的喜愛或者讨厭,我不依附這樣的情感存在,我隻是一直小氣,一直自私,一直不甘而已。”
邊亦突然輕輕道:“母親……”
常衡擡眼看他。
卻瞥見周圍所有人的神色都微變,就連滿臉不甘被困在外面的江惑應都難得驚訝起來。
原來在剛剛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那張衰老的面龐,松弛的皮膚,花白的頭發——
全都盡數重新變得年輕鮮活起來。
這張臉分明還是她十幾歲名揚江湖時的樣子。
常衡似乎察覺出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這樣的變化很明顯能摸出來,但是她隻是停頓一瞬,又把手掌落下。
她現在已經不在意這些事情了。
面色平靜無波,她這才回答了邊亦的話題:“你想要怎麼處置我?”
邊亦道:“為什麼這麼問。”
“你有理由恨我,你理應恨我。”
邊亦想到這事兒,不由的輕輕瞥向不遠處的知頃,随即收回了視線,落在近處的邊嘉奉的鬼火上。
他道:“我不想。”
常衡聽了并不流淚,并不感動,她隻是确認了邊亦是真心的,就要擡腳離開這裡。
“母親!”邊亦叫住她,“您去哪兒?”
常衡背着身側過臉,長長的睫毛上下掀動下:“去需要大夫的地方去。”
奚舫倒是笑着道:“何必這麼着急,你不好奇他是怎麼死的?”
常衡躊躇了下,冷着臉走回來。
“你說。”
奚舫見狀哈哈大笑,一時間忘記了穩住手上的鬼火,那點剩下的亮光也差點被她晃散。
“我發現他的時候才知道,他在前些年的兩界大亂中活了下來,但是卻死在了所有人都在歡呼慶祝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了,竟然一頭栽倒在茅廁裡,活活憋死了,第二天的時候才被發現。”
“隻不過因為死法太丢臉,所以外界傳言他是在戰争中戰死沙場。”
“哈哈哈哈哈——”
最事不關己的江惑應笑了起來,他似乎是真的被逗笑了,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不得不拿手去擦。
還不忘揶揄調侃:“你們修真界要是都這個水平,我們魔族或許就不戰而勝了。”
常衡面上的表情呈現出一種近乎無奈的苦楚,好半晌她才恢複神智,擡頭看向奚舫:“這樣的理由你還叫我回來做什麼。”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卻在這時,那團一直搖搖欲墜到頑強鬼火“啪”一聲熄滅了。
常衡一愣,下一瞬卻聽見了一個男聲在她身後響起:“在笑什麼?我似乎錯過了大笑話。”
知頃認得他,脫口而出道:“鬼王!”
“我叫聞期既,”男人鬥篷下的唇角勾了起來,看不出不爽,“邊仙尊,你的弟子怎麼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你難道沒有告訴他?”
邊亦神色很警覺,他視線挨個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終于在對上江惑應的臉的時候收住了目光,他道:“外面怎麼了?”
聞期既聞言愣了下,随即笑的更加燦爛了:“不愧是邊仙尊邊硯雲,這麼快就發現了我們的計劃。”
他說着,指尖微動,那團剛剛在奚舫指尖燃燒的鬼火,重新在他的掌心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