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忽略了什麼……
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我集中着精神讀取着範圍内的思想與感情,這老實講,不是一件容易堅持的事情。
然而即使我竭力伸長着精神的觸角探尋,依舊沒有能夠捕捉到我想要聽到的那個人。
……到底,在哪裡啊,小七。
不是要來找X的線索的嗎?為什麼完全沒有蹤影。
那天,要不是因為那個叫場地圭介的人打電話來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讓我抓到了一絲漏洞,說不定我真的得到入學考試那天才會發現小七的不對勁。
雖然,就算提前發現了……。
……。可惡,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再多想想,那天的事……
對了,小七之所以要來JCC找X的資料是……南雲?
可惡,我都說了那家夥很危險。
我就說那家夥很危險!!
他想要利用小七?可是,她又能幹什麼?!
不理解……不理解。盡是一些不理解的事。
那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小七會選擇了他……
不,冷靜。冷靜一點……。
小七,既然是為了找X的情報,為什麼人又不在這……難道說,……不不不,這不可能吧。
先一步找到了X的老巢什麼的,太離譜了。把自己送上門也太無謀了吧?!根本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但是,那家夥偶爾就是會這樣暴走,特别是隻要涉及到姐姐的事情就會特别激動……嗯?
說到底……小七,為什麼要找X?……必須要咬上的誘餌,是什麼?
有什麼被我忽略了,并且那至關重要。
我的直覺向我這樣警告,但是粗神經的我并不擅長思考……可惡!
不如說剛剛的靈光一閃都像是奇迹,因為我最近一直在腦袋裡翻來覆去地思考着小七的緣故……
總之,先思考一下X和小七的關聯……研究室。
對了,再重新把事情複盤一遍……
那個時候,我是第一次見到X——在我和坂本大哥為了解救即将被埋的研究人員分頭行動之時。
那時他仿佛正結束了觀察着什麼的舉動,手上還提着一個有着鹿頭的半截身體……見到我的時候也不驚訝,就好像是在等待着我一樣。
所以,我一直認為,小七那時候是因為我被卷入的……
可是,為什麼?在研究室内,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那時候她也沒有正面回答我……可惡,果然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就不對勁了!
不應該因為事後調查沒有發現什麼,就這樣完全信了那管家所謂的鬼話!什麼
“再深究下去會引發小少爺的心理創傷的哦,好不容易才對她進行了心理治療,請不要把我的努力化為廢墟可以嗎?我當然早就已經調查一切了,并沒什麼值得在意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是因為我那時候太沒用的關系嗎?也對,畢竟我還陷入了那種狀況,讓小七擔心。由于那個的關系,我的記憶也變得很暧昧。……!
……小七,是為了不讓我卷入……嗎?
可惡!!!不,要冷靜,再繼續思考才對!
為什麼我反而成了累贅。
研究室,X。研究室,小七。研究室……
為什麼我反而讓你替我操心。
對了,還有……我記得,在小七變成那個樣子的時候,在她旁邊的……是那個黑色長發少年!
為什麼我如此派不上用場。
……失策了,應該在那次“上門問候”的時候,好好問清楚的。
居然被他騙了!!
什麼叫中了槍之後就沒意識了。現在想想,那人就仿佛演練過一般,連記憶的呈現都那麼地有規律和恰到好處!
可惡,怎麼一個兩個的,就像是有默契一般,對此隐瞞得徹底。現在就連思考那麼簡單的人都能夠糊弄我了嗎?!!
果然,那個時候手段還是太溫和了!
*
“如果你找場地哥的話……”我眼前的少年在沉默了良久之後,輕輕地開口,
“很遺憾,場地哥,他……已經……”
這是,喪服?
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人穿得就像是去參加追悼會的樣子。
“今天,是場地哥的告别式。就在剛剛,遺體已經火化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誰知道呢……明明,作戰明明成功了的!!到底是為什麼……
可惡,可惡!這不就仿佛是,我沒有好好守護好的關系嗎?!”
“都是,都是我的錯。我就應該強硬地跟在他身邊,好好地守護到最後一刻的。
前輩,場地哥,我都……為什麼,為什麼啊!”
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把疑問問出了口。
大概是因為憧憬的人因為如此離奇的方式離世,再加上我也算是知曉小七那個所謂作戰的人士之一,無人可以傾訴的少年難得袒露了脆弱,将一些往事一一道來。
那些不為我所知的情景,在少年的描述下變得栩栩如生起來。美好得就像是幻夢一般……
“所以,你來找場地哥,是想問些什麼嗎?”
聲音有些沙啞的人從冰箱中拿出了能量飲料,
“的确,場地哥在見前輩最後一面的時候,就像知道前輩的目的是什麼一樣……那兩人在某方面就是有這種默契呢。”
“雖然我也有種前輩要去做什麼的預感,但果然還是比不上場地哥。
這就是‘青梅竹馬’的魅力吧?果然還是比不上,真是敗了啊,場地哥。
……诶?什麼?你……不知道嗎?”
誰會知道啊!!小七又沒說過!
不是所謂的意氣相投,性命托付的好友嗎?!!
而且,也是從那次事故之後你們的關系才突飛猛進的吧!!
嗯?不對……對了,早在一開始,就是對方舉着破碎的手機殘骸找上門的。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怎麼說都不會以身涉險,但那個人,就好像一點顧慮都沒有,非常理所當然地上門了。
甚至,還因為沃爾特的指令不得不來找我,顯得很不耐煩的樣子。
按照小七那個别扭的個性,也就是說……其實兩人在我認知之前,就已經是非常親密的存在了嗎?!
什麼啊!也太令人火大了吧!!
可惡!我這不是嚴重的監護失格了嗎!!什麼叫隻是鄰居的四眼仔啊!!明明就不是!
“對了,好像有段時間,場地哥一直心神不甯,精神也很疲倦的樣子。問也隻是說是前輩的關系……我那時候以為是指流言,現在想想好像有種違和感。
那天他甚至一邊疼得捶地,一邊對前輩咬牙切齒。……這,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
因為,那個時間點,正好是我在前輩‘碎掉’之前見的最後一面之後不久。等到再次見面的時候,前輩就變了。
本來,前輩也隻是想約場地哥談話,是因為我強行加入……咳。總之,在那時,他們也的确有一段私下的談話……”
沉迷于推理之中的少年抓着腦中閃過的靈光,爆發出無限的熱情快速地進行着演繹。
可惡!這不更顯得我很沒用了嗎?!我也不可以輸!
我們彼此将掌握的疑點和線索一一列出,在白黑闆上用記号筆标注。
毫無疑問,在研究室發生了什麼是解題的關鍵,但對此,已經逝去的人無法給予回答。
而按照線索的拼湊,能讓小七不惜一切的隻會是“姐姐大人”,再通過離去之時小七說的話推測,小七還有解決萦繞在我們兩個身上的“詛咒”的目的。
詛咒……
所以那時候才會對着我說什麼要治好我嗎?
可是,這又和X有什麼關系,怎麼看對方都隻是報複社會的恐怖分子而已。
事到如今,關于研究室的一切,也随着建築的坍塌什麼都不剩了,更别提能找到什麼線索。
更何況,在剛結束的那陣子,我也不是沒有調查過。但是,卻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情報。
……現在想來,一定,是被那個管家掩蓋了。
那時候旁敲側擊地,追到最後也隻是發現了研究員和x一派互相攻擊緻死的屍體。
而那時負責抓捕我和小七的人也說了,他隻是負責完成任務,不知道那群人的具體目的……
關于這件事的内情——她為什麼會被盯上,在裡面又發生了什麼。我根本就不能知曉更多的東西。
就算我之後在電話裡追問,小七也隻會以心理陰影來阻止我繼續探究,用催眠幹涉掉了記憶等理由含糊其詞。而我也因此信了那管家的鬼話,不敢再追究。
可是,既然我是當事者,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就算我不成器,但至少還有點戰鬥力不是嗎?!
……為什麼要一個人跑那麼遠。
雖然不想那樣猜測,但小七她絕對已經早我們一步找上X了。
明明跟我說的話……不對。
……不對!
……有的啊。
小七她想要對我說些什麼的時候,曾有過這樣的時刻啊!
過往的記憶就像幻燈片一般再次在我的腦海中一幀一幀地播放起來。
【“我有點想見你……還、還有粽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忐忑不安的吐息,咬到舌頭的緊張,結結巴巴的話語……為什麼我會那麼簡單地就被轉移注意力了?
因為小七的後續反應沒什麼奇怪就放心了?!
因為感知不到負面情緒就覺得沒問題了?!
那個時候,小七的狀況跟現在不就是完全的一樣嗎?!
在一瞬間的委屈和傷心之後,仿佛被啟動了什麼開關一樣,情感趨近于消失,一點波動都沒有,空空無也……
明明這就是可疑的地方!可是,我卻……卻隻沉浸于自己!
因為強勁的對手一個接一個出現,無能的我不僅沒有好好應對,反而牽連了陸和坂本大哥受傷。
我喪失了自身對保護小七的自信,因為自身的無能而焦躁,對擅自踏入危險境地又不在乎自身安危的小七感到了生氣。
我任由情感的驅使,對那個人發火……
果然是因為這樣吧?所以在那個時候,小七才會像向我展示着什麼一樣,竭力證明自己的“成熟”。
為了證明自己,為了不讓我擔心,一個勁地表演自己的可靠。并且,還對自己沒有獲得想象中的誇獎而疑惑不解,自顧自地認為我是被所謂的詛咒影響。
那個雨天的回憶在腦海中盤踞着,仿佛發黴一般染上了灰褐難看的色彩,在我再次進行回憶的時候,夾雜着潮濕難喻的情感席卷而來。
痛。
好痛啊。
内心仿佛在此刻才感受到之前切割而下的傷口,在四分五裂的同時,延遲的劇烈疼痛從心口處蔓延了出來。
怎麼可能會感到高興?
怎麼可能會對你這樣的成長感到高興?!
比那時候更加濃烈的質問在此刻再次回響起來。那些當時的疑惑不解,在知曉了含義之後化為利刃,将我全身上下切割得徹徹底底。
是我,把小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又是,我。
“隻要習慣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用這樣輕易的言語,讓那個人不斷地壓抑自己的痛苦。
不斷地,不斷地将自我隐藏起來,把察覺疼痛之後的痛苦隐藏,強忍着直至傷口潰爛,麻痹了神經,裝作一切都已經“習慣了”。
其實那隻不過是,将目光從不斷腐爛的傷口移開,自我催眠着,讓人強撐下去的借口罷了。
“喂!!你怎麼了!振作一點啊!!”
我的臉上毫不客氣地被揍了一拳,之所以會被這麼遲鈍的拳頭打中,不過是因為我的身體又不可抑制地發生了異變。
“可惡!!就算你在這裡死掉,現實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啊!我可沒有前輩那樣的羁絆足夠喚醒你啊喂!!”
“現在不是在這裡消沉的時候吧?!到底想到了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啊!!”
“可惡,我要怎麼才……喂!你!你難道就打算這樣抛下前輩不管嗎?!前輩她現在正是孤身一人的時候吧!
要是連你也放棄,前輩不就,不就真真正正地孤零零一人了嗎!!喂!!
啧,不行,果然還是再來幾拳好了!!【正好我從以前看着這人的臉就很火大!】”
我擋住了挾私報複的拳頭,将流下的血迹擦掉,眼睛沉沉地看了過去——
“你說的沒錯。”
一個人很可怕。
一個人會不安。
明明我都知道的,卻以可笑的保護名義将小七圈了起來,劃下了界限。
讓小七孤零零地,不得不孤身一人,自己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的罪魁禍首。
是我。
是我啊。
所以,就算是為了贖罪,我也得一秒不浪費地,趕快趕到那個人的身邊才可以。
這才是現在的我該做的事。
就算,那個人已經不需要我了。
……
我和坂本大哥持續追擊着X一派的行動,踏上了他們在泰國的大本營。
但我在那裡,也依舊沒看到小七的身影。隻除了能在X的口中聽到一兩句相關的話語,我對小七的情況全無頭緒,也一無所知。
因為執念而行動的軀體,支撐着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徒勞無功之後,也依舊行動着。
扭曲的内心維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讓我不受外界任何邪魔的侵擾。
隻要,隻要再次見到小七……隻要再見到她一面就好。
在那之前,我絕對不會就此倒下。
“阿信!”
我的手機響了起來,從不記名的來電之中,傳來了讓我驚訝的熟悉話音。
“太好了!終于聯絡上你了!我就知道我不放棄的話就會有希望!嗚!”
“朝倉,大叔?!”
*
“我也已經很久沒見到奈奈了。”
略有些空蕩的實驗室内,朝倉大叔坐在我面前歎着氣。
“從有一天她說要去某個地方,實驗停止之後,她就沒再來過。”
“本來這裡被層層把控,我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唉,明明她說過段時間會讓我自由,結果就把我關到了現在!
雖然說在這裡也不妨礙我繼續做實驗,她也說了之後随我,如果我還想繼續在這裡工作會依舊發工資給我。不過,我還是想聯系你,和你談一下。”
“于是,我每天都會固定找時間看能不能聯系上你,結果在剛剛,我終于成功了!呀,我就知道堅持是有用的,果然堅持就是一切成功的基石啊。”
似乎是太久沒有和熟人通話的緣故,朝倉大叔的口中不斷冒出話語,讓我沒有插入的間隙。
“好了,快點跟我說說,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啊!為什麼你要讓那孩子一個人進行這麼危險的實驗啊?!難道說那時候我的猜測是錯的?奈奈對你來說其實不重要?!
不過,我本來以為對方不是心性堅韌的人,看來我錯了呢……那個孩子,全都扛下來了。
真是亂來。
啧,可是,這本來就可以用輕松的方法,到底是為啥——咦?等等?幹嘛要揪我的領子?!先說好,我可是盡全力勸過了!”
“你倒是讓我插話啊!!!”我忍無可忍地大吼。
于是,在慫唧唧的人的告知下,我終于知道了,讓小七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還有之後所發生的一切。
“我可是廢了好大勁讓她和你商量的,結果她在之後卻說已經見過面了。
喂,到底在搞什麼啊你們?阿信你可不像是會讓她一個人做這種事情的人吧?
但是,從那時候我就已經被限制了通訊自由和人身自由了。
唉。就算想對無關的人說,也會因為那莫名其妙的契約和無所不在的監視說不出口……咦,說起來,為什麼這時候就可以說出來了?”
是啊,為什麼會在這麼恰好的時機,讓朝倉大叔得以聯系上外界呢。
那個管家,絕對不是會出現這種纰漏的人,但要說是小七的指示,看起來也不怎麼可能。
一邊掩蓋,一邊暴露。十分矛盾的做法。
人工智能,也會有感情嗎?
隻要主人的願望,無論是怎麼樣都會竭力達成。
明明應該是保密到最後的,但卻仿佛是,希望我去阻止一般,一個不經意的“漏洞”顯露了出來。
就好像……一切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隻能試探性地,希望有什麼外力來改變這一切。
如果,朝倉大叔就這樣被圈養着,沒有想着每天聯系我的話,大概過了很久我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吧?
商量……啊。
小七,那時候你想和我說的事,其實是這個才對吧?
對不起呢。
對不起,讓你不得不一個人面對這些。
“诶?!等等等等?你要使用這個裝置嗎?!”
“當然,這本來不就是為了給我使用才創造出來的嗎?……隻不過,我讓那個人不得不自己使用罷了。”
内心的傷口就像潰爛一般,隻要輕輕一碰就疼得厲害。
而我也像有自虐傾向的人一般,無時無刻地觸碰着,以此來讓自己不被奇怪的存在奪取意識,就此堕落。
“但,但是這裡現在沒有對象存在啊?!”
“不,還有留存吧……小七的情感。”
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誤的話。
如果真的是那個人把我引導過來的話,這裡應該會留下什麼線索才對。
“小七,是在這裡開啟實驗的吧。
既然心靈因子會因為強烈的感情而留下,那小七……小七那麼痛的時候……這裡,肯定也會有,她留下的情感吧。
……被剝奪的情感。”
“可,可是阿信你的狀态……”
“沒事的,……在把小七帶回來之前,我是不會倒下的。……我是,不會倒下的。”
看着我臉上的表情,朝倉大叔沒有再說些什麼。
“啊啊啊!所以我說,與其最後發展成這樣!啊,真是的!所以我才最讨厭小孩子了!!”
……
想要讀取你的意識。
想要感受你的世界。
想要了解你的全部。
那些無法說出口的。那些我所忽視的。那些在不為我所知的地方發生的一切。
你的内心,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全部,都想知道。
就算隻有一點點,也想去觸碰。
似乎這樣就能夠掩耳盜鈴般地,拉近我們彼此的距離,讓我去靠近那個人。
宛如最終決戰前徒勞無功的掙紮,試圖喚醒某種不切實際的希望。
我抓住了那個管家帶有這一絲意味留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