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點的雪白自天空墜落，人皇逆天伐神，卻最終與敵手同歸于盡。他為八域衆生隕落，這份功績，即便天地也要為之動容，降下這一場洋洋灑灑的落雪送行，卻更顯蕭瑟悲涼。

石昊掙紮着将手握拳，置于胸口，那裡破了一個大洞，是至尊骨被活祭粉碎時炸開的，痛得要命，而此刻他的手心裡還有一顆渾圓的寶珠，當時鲲鵬手串四散，他勉力握住了這一顆，如今置于胸口，就好像江缈還陪在自己的身邊，即便生命即将走到盡頭，好似也沒有那麼孤獨。

猶記得離開石村前，他曾向家人朋友們保證，定會得勝歸來，可如今他雖已得勝，卻是永遠也回不去了。

“對不起……”

父親、母親、族長爺爺、江缈……他要失約了。

“對不起……”

鲲鵬寶串已碎，他違背了保護好自己也要保護好它的誓言。沒有寶串護身，江缈日後若是前往上界，又恰巧與小白分開，她該如何自保？她的借力持續的時間還不夠長，若是喋血隕落該怎麼辦？

“對不起……”

明明還有那麼多的目标想要完成，還想在日後尋到柳神小塔的蹤迹，可這樣的未來，他再也見不到了。

被埋在雪裡的少年明明什麼都沒做錯，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口中卻一直喃喃地說着對不起。悲己身，悲親友，眼中熱淚尚未淌下就已凝冰，而後他終于像是累了，枕着落雪，眷戀又疲憊地合上了眼。

恒久以後，又像是下一秒，遠處有一人一虎落地，踩着落雪向他奔赴而來。

“……石昊？”

“石昊！”

是誰在喊他？身上那逐漸傳來的溫暖又是怎麼回事？

“醒醒！别睡過去，石昊，你不能睡過去！”

“仙古寶界……小白我們帶他快去仙古寶界！再拖下去他就要沒命了！”

“不行！石昊如今的狀态根本沒法移動，你先用包裡的寶藥靈丹看看能不能起作用，我現在就回大荒，一定把殘魂帶出來救人！”

吧嗒吧嗒，溫涼的水液滴在他的臉上，是濕鹹的淚，各種靈泉寶藥被小心地喂進他嘴裡，卻打不破死神降下的鐮刀。一片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柳神的身影，她手托一根柳枝與兩片柳葉，遠遠地向他看來，柳枝柳葉化作延續生命的力量彙入體内，就連崩碎的至尊骨都有一部分被牽引回來，組成殘骨填補在胸口，總算将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稍稍修補，但青銅之花的存在卻也注定了這隻是将死期延後，奇迹仍舊沒有降臨。

長睫微顫，石昊再次睜開了雙眼，看到了漫天飛雪中，自己被江缈抱在懷裡，滿身的血污弄髒了她的衣裙，而她滿臉淚痕，手裡捏着一枚靈丹正要喂給他，卻因為他的醒來生生頓在原地。

天地寂靜一瞬，直到他擡起手，拂落了少女眼角未幹的淚珠。

他怎麼舍得讓他最心愛的姑娘為他神傷垂淚？

“江缈，别哭。”石昊對她張開手，露出了手心那顆僅剩下的寶珠，染血的唇角上揚，仿佛在炫耀般笑道：“你看，是我赢了，八域安全了。”

可石昊發現自己實在不會說話，明明是為了安慰江缈，倒害得她臉上的傷感之色更重，那樣單薄的肩膀顫抖着，牙齒幾乎要把下唇咬破，眼中再次溢出了一顆又一顆淚珠，滴滴答答砸在身上的時候石昊還恍惚地以為是砸進了他心裡，一時竟連笑都笑不出來，隻能慌亂地擡手去擦，卻連累她的臉上都因此多出了血污的痕迹。

……怎麼他偏偏這麼笨，哄不好一個江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