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朗從來不曾住過這麼落魄的地方。
即便這幾日在山裡奔波,吃喝用度也是樣樣齊全,半點委屈也不曾受過。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總覺得有一股潮氣,他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甚至還能聞到在溪水中沾染的腥氣。
應當洗個澡,換身衣裳再睡的。
他扭頭望去,屋子裡空蕩蕩的,莫說是浴桶新衣,甚至連一床被褥、枕頭都沒有。
這李家和唐姑娘應該是有仇罷?否則,沒法解釋這樣差的待遇,
一想到不是與誰有情,陳朗眼中的陰霾褪去了些許,他盤腿坐在炕上,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屈指敲響身邊的牆壁。
“唐姑娘,你睡了嗎?”
月色照在他的眼前,耳邊蟲鳴聲也依稀可見,可牆壁的那一邊卻始終沒有回應。
難不成是睡着了?
一個姑娘家在山裡奔波了大半日,定是累得不輕,見到床鋪立刻睡着也是有的。
陳朗歎了一口氣,失落如同水底的氣泡一般咕噜噜的從心底往上冒。
他幹脆躺下,以手為枕,看着窗外的月亮。
他長久的望着那輪彎彎的月牙,甚至瞧見了月桂樹和嫦娥的影子,再定睛望去,嫦娥竟與唐姑娘一般模樣,還在與他招手對望。
他晃了晃頭,隻見還是那鈎彎月,靜靜地傾瀉的月光。
他翻了個身子,閉上眼睛。
可眼中還是有位唐姑娘,她彎着眉眼,勾起唇瓣,竟是在對他笑。
陳朗想要睜眼看得更清楚一些,剛一睜開眼,那身影卻如同泡影一般消失不見。
他還沒見過笑着的唐姑娘呢。
陳朗失望的歎了口氣,換回仰面的姿勢,月色靜靜的照在他的身上,片刻不曾言語,如同隔壁的姑娘。
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子,破舊的木床也寂寞難耐的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惹得人心煩意亂。
陳朗幹脆坐起身,可外頭陰影一片,沒有任何能欣賞的景色。
他轉頭看向牆壁,也隻有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清。
沒有火燭的夜晚,眼睛總是不好使的,幸而,人還有耳朵。
陳朗挪動身子,慢慢的,悄悄的,而後垂下頭顱,将耳朵緊緊的貼在身旁的牆壁上。
輕而淺的呼吸聲混雜着心跳聲在耳邊響起,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卻發現那呼吸聲跟着停止。
原是自己的聲音。
可他并不氣餒,極為耐心的靜靜等着,等到身邊的一切都靜了下來,等到聽見牆角極為輕微的蟲鳴聲,聽見衣物摩挲的聲音,甚至聽見了耳邊的血流聲。
在一片既微弱又嘈雜的聲音中,他終于聽見了自己想聽的,一個不同于他的,似乎在唱歌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快而急促,像是一首輕快的民間小調。
陳朗着迷的聽着,他聽見了有人為這好聽的小調吹了口哨,像是鄉土中的浪蕩子遇見了心愛的姑娘,所發出贊歎聲。
那些浪蕩子雖然有些粗俗,但同他一樣,對姑娘的心都是誠摯的。
陳朗的嘴角不由的扯出一絲笑來,将耳朵貼的更近,連自己白玉一般的耳垂擠出血色也渾然不知。
他沉溺于那短促而快速的呼吸聲中,甚至不自覺的模仿她的呼吸。
不對!
緊貼在牆壁上的男子陡然起身,将自己細微綿長的呼吸聲與隔壁那短促的呼吸反複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