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慈陳啟對明園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失血和傷病帶來的痛苦讓他坐立難安,同時整個人被黑壓壓的夜色所包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恍惚中,似乎有人給他喂了藥,濃苦中帶着淡淡的參味,讓他恢複了些許力氣,人也有了知覺。
他聽見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在随波逐流,而後有淡淡桂花香的秋風吹在臉上。
他厭惡這個,沒錯,現在他最讨厭的花便是桂花,最讨厭的食物便是桂花糕。
慈陳啟想要哼唧兩聲,叫下人們趕緊将他帶離此處,但鼻尖的桂花香氣卻愈發的濃郁起來,像是行走在桂花樹林中。
沒記錯的話,海甯城的衙門旁邊似乎就有一大片秋桂,每年的這個時候,大牢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才能被遮住。
去衙門也好,他恨恨的想着,無論是殺威棒還是老虎凳,又或是指鉗,全都要一一用在那毒婦身上,叫那人知曉得罪他的下場。
一想到那個畫面,慈陳啟便覺得快活,甚至連腹中劇烈的疼痛和随時會暈過去的虛弱感都減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期待。
他豎起耳邊,好像聽見了女子的慘叫和求饒聲,一時間隻覺得渾身舒暢,痛快極了。
他還感覺到有人逐漸靠近,然後指尖傳來痛意,像是匕首劃開皮膚的感覺。
是了,定是嚴刑拷打完,該簽字畫押了。
哪怕使不上力氣,慈陳啟也拼命的往下摁——定要那毒婦血債血償。
“好,既然慈會長無任何異議”,有人聲傳來,“此案也算是水落石出了”。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聽起來像是掌管刑獄的周典史。
慈會長心中得意,上個月他們還一道去怡紅院呢,那都是過命的交情,周典史定會幫他料理那毒婦的。
他豎起耳朵,認真傾聽。
“老徐頭也别天天一驚一乍的,老慈不過吃醉酒摔了,你非說有人殺他,真是,屁大點事兒鬧得人盡皆知的,盡給衙門找麻煩”。
有唯唯諾諾的聲音傳來,“我真看見了,那血糊隆冬的,可吓人了”。
“你看你,又來,”周典史闆起臉,“我且問你,老慈是不是好好的待在這兒呢?”
“剛才咱們問他的時候,他是不是沒有任何異議?”
“人家自己都不說什麼,就你在那瞎操心”,周典史氣得指着老徐頭的鼻子一個勁的罵,“劉媒婆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你且問問人家”。
劉媒婆摸了摸胸口,一晚上過去,淤青的腳印此刻黑紫一片,若不是慈小姐好心,怕是會留下半輩子的候症。
“ 當時太陽太大,我一不小心就看花了眼,”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但很快又變成理所應當,“再說了,那紅布鋪在地上,可不就跟血一模一樣嘛”。
胡說,這些人全都在胡說八道!
慈陳啟想要坐起身來,想要告訴周典史是那個毒婦蓄意謀财害命,不僅獅子大開口要數不清的銀錢,還想殺了他。
劉媒婆絮絮叨叨的停不住嘴,“若真流了那麼多的血,慈會長哪能像如今這般活蹦亂跳的,早都躺進棺材裡了”。
“況且,人家慈小姐都不計較,你一個外人天天瞎操什麼閑心”。
劉媒婆一面說着,一面直接上手擰了老徐頭一把,将那老頭擰的龇牙咧嘴的,偏偏還分外受用。
“還是劉妹子說的對”,老徐頭煞有其事的點頭,“嗐,看來還真是我眼花了”。
沒有,不是眼花,是這些人在說謊,他們都想害他!
一時間慈陳啟牙呲欲裂,恨不得立刻起身辯解一二,可他用盡了全身力氣,隻有手指輕輕挪動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