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丁滿臉親熱,倚棋也不由得露出個笑來,“今日可有什麼稀罕些的下酒菜?”
“那可不少”,老丁掰着手指頭如數家珍,“安徽黃山的臭鳜魚,聞着臭吃着香,最适合下酒”。
倚棋卻隻搖頭,“不妥”。
她聽說過這道徽州名菜,但放在今晚多少有些破壞氣氛。
“那甯波的稻田蟹?”老丁又問,“正是肥美的時候,膏肥黃滿,又鮮又甜”。
倚棋也道不好,“吃着太費事了些”。
平日裡有下人們伺候,自然無傷大雅,但今晚的屋子最好隻留有兩個人。
兩個提議連連被否,老丁也覺得有些為難,貴人身份貴重,總不能像鄉下老财那般,一碟油炸花生米又或是一隻鹹鴨蛋就給打發了罷。
“桂花馬蹄如何?”他斟酌着開口,“這種時令的東西,吃着新鮮爽口,口齒留香”。
“這個不錯”,倚棋眼睛一亮,“再配些清爽好下口的菜”。
重要的是萬萬不能有任何異味,畢竟宮裡的主子們侍寝的時候,蔥姜蒜和味道重的香料都是一概不吃的。
“對了,還要兩壺好入口的果酒”,倚棋鄭重的交代道。
微醺為雅,酩酊大醉便不好了。
“姑娘放心”,老丁的神色比她還要鄭重,“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送走倚棋他立刻忙活開來,吩咐元娘燒火起竈,又吩咐小丁去庫房取蜜搬酒。
小丁有些不情願,“大姐在這,為何偏偏叫我去”。
庫房離這裡可要費不少功夫呢,況且在竈上燒火,還能撿點邊角料香香嘴。
丁元娘将手中的木盆砰得一下放在案上,裡頭白胖的葧荠跳得老高,又不甘心的落入盤中。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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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初三刻,窗外的太陽已經完全垂向西側,奔波勞累整日的鳥兒也飛到了巢穴之中。
唐阮站在窗前往外看了一眼,明園裡安安靜靜的,連風聲都沒有。
先生還沒回來。
不知為何,她既松了口氣,又覺得淡淡的失落。
“主子莫急”,倚棋抿唇一笑,“最起碼得戌時主子爺才能到這兒”。
按照主子爺素來的習慣,先得換身幹淨的衣裳,再喝盞熱茶,來到這裡最起碼得小半個時辰。
“戌時?”
換算成現代的時間便是晚上七點,這麼晚才能回來。
沒想到這清朝的公務員也不是好當的啊。
唐阮正暗自感歎,卻見身邊突然一靜,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垂首低頭,像是被摁下暫停鍵的木偶一般。
她微微回頭,隻見一條由燈籠構成的火龍正由遠及近,不急不緩的向她遊來。
她凝神細看,蟹殼青的天空下,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昂首踏步而來,神儀明秀,朗目疏眉。
襟韻灑落汝晴雪,秋月塵埃不可犯,唐阮猶豫片刻,終是選擇彎下雙膝。
與此同時,手臂被一雙溫暖的手掌扶住,軟下的膝蓋再不能垂下半分。
她擡頭一看,夕陽餘晖中,眼前人正對她展眉微笑,眸光淡然柔和,卻分外清隽動人。
正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