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拒絕”,見身旁人微垂着頭不說話,像是沉默的拒絕,唐阮又道,“就當是診費,成嗎?”
三七哥哥既不收診費,也不收藥錢,總這樣,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就這樣說定了”。
唐阮不再等李三七的回話,轉身戴上帷帽,日頭已經漸漸高起來,曬在臉上有些燙,是時候回家了。
女子的身影越來越遠,李三七這才擡起頭,隻見俊秀的臉龐上已經爬滿了血色,連耳尖都是通紅一片。
他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
這些日子的分别,思念和擔憂如同長蛇一般緊緊的纏繞在心頭,痛苦之餘隻有更深的思念。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阿阮,想要将人擁在懷裡,想要······娶她。
是的,他想問的是,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但鵝黃色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隻有春風拂動帷帽帶來淡淡的香味。
李三七不由得歎氣,心愛的女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稍遠處,穿金戴銀的劉媒婆早已看見河邊的一對壁人,當下連菜也不買了,立刻提着籃子直奔河邊。
這種水到渠成的喜錢,啊不,婚事,可不能錯過。
她腳步飛快,但抵達時河邊隻剩下男子的身影。
不要緊,反正婚事總是男方求娶。
“哎呀,我道是誰呢”,劉媒婆一眼認出李家有名的小神醫,“小李大夫這些日子怎麼沒出診?”
猛然被叫住,李三七還有些驚訝,但見紅衫綠裙,頭戴紅花的裝扮,又不由得放慢腳步,“有些事耽擱了,嬸子若是有需要,可去南門口那邊,我爹和大哥慣常在那邊坐診”。
劉媒婆可不是要看病的,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小李大夫就是妥帖,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已經二十二了吧?”
“啧啧啧,當年你大哥二十歲的時候,新媳婦可都娶到手了呐”。
她一面說着一面去看李三七的臉色,隻見他的眉眼處不見惱意,反倒是一片羞澀,心中更覺這份喜錢穩妥,“你喜歡哪家姑娘,嬸子給你說和說和?”
“多謝嬸子挂心”,李三七加快了腳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劉媒婆被拒絕了也不惱,雖說這位小李大夫腳步飛快,但臉色通紅,明明是羞狠了落荒而逃。
這喜錢,穩了!
劉媒婆慣是個利索的,買罷菜便直奔李家,将早上的事一說,隻見老李大夫和李夫人也是滿臉的喜意。
“真的?”李母喜得連連念佛,“你沒騙我罷?”
小二的婚事一直是她心頭的大事,明眼人都知道他心思全在唐家那姑娘身上,可今時不同往日。
若是以前,兩家自然是知根知底上好的親事,但唐家出事之後,那姑娘又是嫁去慈家為妾,又是不明不白的在陳家呆了那麼久,早已不是小二的良配。
“我劉阿朵做媒三十餘年,從沒有一句虛言”,劉媒婆委屈極了,“街坊鄰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做媒是個良心活,她雖貪财,卻素來有一說一的。
李母想到大兒的婚事倒也放下心來,旁的媒婆說媒的時候總愛添添補補,慣是将瘦的說成胖的,将醜的說成好的,但劉媒婆确實個實誠人,從不用那些哄人的手段,是以很有些美名。
“我自然是信你的”,李母歎道,“隻是我這個孽障是個不省心的”。
她試探着問道,“你可曾見過那女子的容貌,可知是哪個好人家的姑娘?”
“這·······還真沒見到”。
劉媒婆嘴裡說着話,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
怪不得小李大夫與人在河邊相會,原是家中父母不同意的緣故。
還有這話裡的意思,什麼叫好人家的姑娘,哪個姑娘不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這是挑明了對女方家裡身份有要求的。
“如此說來,倒是我唐突了”。
劉媒婆有些後悔來李家,但她慣是走街串巷不肯服輸的,一面擡起胳膊擦汗,一面十分不經意地露出手上的金镯子,又再次無意間扶了扶鬓間的金钗。
上次做了慈家與陳家那一單之後,她早已不同往日,今日說媒可不是為了生活,隻是見不得有情人傷心罷了。
她甩了甩帕子,甩出二百文錢才能買到的香粉味道,“既如此,我便家去了,夫人若是相看好了,可以去田家巷那邊尋我”。
李母慌不疊地起身留人,“劉嫂子莫走,你那兒可有什麼好姑娘替我兒說和一二?”
“夫人請留步”,劉媒婆腳步不停,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如今算半個有錢人,才不要摻和這些棒打鴛鴦的故事裡,沒得丢了身份。
“我三姑家的大兒子的表舅的大哥明日得娶媳婦兒,我得去幫着些”。
媒婆一面說着,一面一陣風似得刮走了,隻剩下李母坐中長歎,眉宇間說不出的苦意。
正煩悶間,隻見一片青色的身影将要出門——正是那不聽話的二兒子李三七。
“你要去哪兒?”
李母闆着臉,“整日往外跑,不知道的,還以為别處才是你家”。
李三七暗歎一聲,無奈轉身,“娘,我去給唐伯伯診脈”。
李母聽了反而更加惱火,“那唐家與你何幹,若是想看病,自是有你爹與兄長在,哪裡輪得着你整日上門”。
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與唐家的阿阮罷了。
見娘親氣得臉色通紅,李三七不由得軟下心腸,“娘,唐家與我家素來交好,唐伯父待我如同子侄一般”。
他倒了杯溫茶水送到李母手中,“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可他越偏幫李家,李母越是生氣,既氣小二不夠聽話,又氣自個兒當初沒有攔着兩家來往。
她将茶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力氣之重,讓青花的白瓷産生難以修補的裂縫。
“可那是從前!”
從前她待阿阮自然是十分喜愛的,也生過讓她做自己兒媳婦的念頭,但那種對鄰家小姑娘的喜歡遠遠抵不過李家,更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她都是為了他好!
李母深吸一口氣,“且不說配不配的,我且問你,唐家為何能逃過此劫?”
“那位強娶唐阮為妾的慈老爺,為何墳頭上長滿了野草?”
“唐阮明明當街行兇,為何如今能太平無事?”
李母悠悠地歎了口氣,“你已經長大了,早應該知曉所有的事情都有代價,所有的幫助都是有所企圖”。
“唐阮她,早就不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