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讓她挖土了。
陸千景醒來時天光大亮，等視線清晰。
桌上燃到一半的蠟燭，換了位置的銅鏡，還有地上兩隻被人胡亂扔在一旁的鞋子。
她一巴掌拍上眼睛，非常懊惱地回憶片刻。
她睡着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是江映把她扶到床上，她身子顫了一下，應當是扶着吧，總不可能是抱的。
那畫面還不如見鬼了。
她嫌棄地伸腳去夠鞋子，用蠻力把腳塞進鞋裡，不堪回首地閉上眼睛。她都不想碰的鞋子，江映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拽下來的。
收拾好後她一路狂奔到隔壁，兩間房相隻有幾步距離，她完全用不着跑過去，但似乎這時候跑起來更舒服點，跑了一陣，心跳比剛才跳得更快了些。
終于不是緊張得難受。
隔壁房間被衾齊整，椅子也在原位，完全沒有人住過的痕迹。
江映昨晚什麼時候走的？
許是很早就走了吧，房裡的蠟燭都沒有燃完。
回到李府。
仿佛一直在等她似的，她一隻腳才踏進家門，門口守着的一個丫鬟瞬間消失。
再往後院去，迎頭撞上哭哭啼啼的李雲舒和臉色陰沉的李侍郎。
李夫人還關在自己院子裡清修，李侍郎暫代了她的位置，這會不得不管起後院的事來，不停捋着胡子。
“爹，不管你再說什麼，我都不可能嫁給江映了。”
“不就一起到山上去，有什麼大不了。”
“豈止啊，你沒聽下人都說，他們一起在客棧住了一晚上，誰知到這一晚出了什麼事。”李雲舒哭花了妝容。
“哎呀！行了！不要再吵了，下人就是愛亂嚼舌根，他們胡說八道的東西也信得？”
李侍郎鼻前胡子被粗氣吹得亂翹，李家宴席上女眷與人偷情已是傳得沸沸揚揚。
好不容易才有些平息，兩個女兒又要換親，要是再傳出去他就不用做官了。
“老爺，你不能讓舒兒嫁到江家啊！”李夫人突然出現，“老爺你想，家裡出了這樣的事，萬一......”
“沒有萬一，我看誰敢傳出去......我殺了他。”李侍郎咬牙切齒，惡狠狠挨個瞪過去，站成一列的下人縮緊脖子。
“老爺，管住自家人的嘴容易，您還能管别人家嗎，那丫頭要是真的嫁了裴家，新婚之夜能瞞得住嗎？”
陸千景耳後發熱，趕忙解釋：“母親，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
李夫人白了她一眼，“賊難道會說自己是賊嗎？”
李侍郎如遭雷擊，腳步不穩，胖胖的身子左右晃了晃，兩三個丫頭一齊上前扶住，他手搭在額前，閉着眼，
“去，派人去裴家，就說，說二小姐獨自進蒼梧山，在那裡被狐妖吓着，回來就生了怪病，怕是不好，這親事成不了了。”
李夫人面露喜色，對着丫頭揮手：“還不快去。”
李雲舒破涕為笑，終于有心思關心别的事情，她拉着陸千景：“景妹，聽說昨晚沈公子也在。”
陸千景無力道：“他也在。”
“那我可告訴你，他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攀得上的，你可最好離他遠點。”
陸千景點點頭：“我知道他看不上我。”
“非也，”李雲舒搖着一根手指，“誰靠近沈公子，就是在和長公主作對，公主是不會放過她的。”
陸千景心不在焉，沈彥啟、杜懷月，公主......關她什麼事。
耳邊亂七八糟，什麼聲音都有。
“丁路。”
一個小厮應聲出來。
李侍郎手指顫抖，“你，去翰林院，去把江映叫來。”
江映到李府後，李侍郎猶豫幾下，說了換親的請求，江映欣然同意，他沒在李家久留，一盞茶後拜别房師。
“江大人。”李府門前，陸千景追上江映。
“怎麼了？”江映頓住。
陸千景換了身新衣，天水碧的紗裙清新亮眼，若隐若現透着纖細的手臂，腳下淺粉色的翹頭鞋踩過碎石。
一隻綠色的大蝴蝶，他想着。
大蝴蝶一陣風似卷到身邊。
“既然你和我姐姐的婚約不作數了，”陸千景仰着頭，笑盈盈道，“那你也不用管你和我的事，就當做沒這婚約好了。”
江映：“多謝。”
“我也解脫了。”她心情并不如語氣輕快，婚事是沒了，嫁妝還在，萬一還有人打算娶她去填自家虧空，那還不如仍嫁給裴述。
“你怎麼還跟着我。”
陸千景白皙的臉被陽光曬得發紅，那模樣竟有些大姑娘的扭捏，欲語還休，“你今天去官署了？”
“嗯。”
他被李侍郎匆忙找來，官服都沒來得及換，身姿挺拔，青綠的朝服袖口寬闊，迎着風徐徐展開，有股乘風欲仙的錯覺。
“好年輕啊。”
“那姑娘是他媳婦嗎？”
“怪不得也要穿綠色。”
路上幾個女子捂着嘴竊笑。
氣氛陡然古怪，陸千景刻意往旁邊邁了一步，保持好距離。
“你的傷好些了嗎？”
“陸小姐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雖然婚約不作數，但要是還有什麼不長眼的人逼你成親，你可以拿我堵回去。”
江映眉頭微挑，“好。”
“那要是有人讓我嫁人，我也得借江大人你的名号用上一用，到時候你可别介意啊。”
“嗯。”
陸千景又跟着他走了一小段。
江映雖未言明，但陸千景從他眼中看到了拒絕。
“陸姑娘還有事嗎？”
“那兩個來殺人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啊，會不會就是殺了肅王世子的人？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他們扮成狐妖偷偷殺人。”
江映步子頓了一下，“不是。”
“你怎麼就那麼肯定，這才一小會就查出來了？”
江映展顔一笑，眯着的眼不帶半點歡快，
“那兩個人連一個姑娘家都殺不了，怎麼可能是殺得了肅王世子和十多個武藝高強的護衛。”他嘴角抽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涼涼看了陸千景一眼，大着步子走了。
陸千景被他一個眼神逼停在原地。
倒不是怕他。
隻是那眼神......莫名讓人覺得是在看傻子。
不是就不是嘛，有什麼了不起，她隻盼着兇手的事快些解決，她的作坊還急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