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景插不上手樂得輕松自在。
隔着幾步的江映把自己晾在一邊,又成了無欲無求的泥塑菩薩,他迫使自己不去看那對鴛鴦,在熹微晨光裡恨不得化成一縷青煙。
陸千景隻當他又在犯别扭。
昨天杜懷月身邊一直都是沈彥啟陪着,杜懷月隻記得昨夜是沈彥啟照顧了她一晚上,誰還記得是他找來大夫。
就跟在蒼梧山上一樣,分明是他最先發現杜懷月,卻又是被無視的那個。
“大夫說船上不少人都生了病,他還說這些香料能防病,我們就跟他買了些,可以做成香囊發給船上的人,興許真的能預防一二。”杜懷月眼睛亮亮的,
“可是我與彥啟都不太擅長做這個,所以你們也要一起。”
四個人圍坐在圓桌旁,沈彥啟真的從沒拿過針線,兩塊碎步縫了許久都沒連上,杜懷月動作雖慢,一招一式卻都有條不紊。
陸千景手上飛快縫制好一個香包,又不得不停下來指點他們。
江映依舊興緻缺缺,一手撚着塊布,一手握針,很認真地對這兩樣東西發呆。
杜懷月對他這般表現似是早有預料,也不指望他能做,她唯一提了一次江映還是同沈彥啟玩鬧時,故作生氣地對沈彥啟說,
“你怎麼和阿映一樣,都笨手笨腳的。”
剛教完杜懷月一種快速縫制方法的陸千景回頭,冷不丁發現江映正擡眸看她,長長的睫毛在霧氣裡有些濕潤,修長鋒利的劍眉透着哀憐之色。
他在幹什麼?不會是被杜懷月說笨手笨腳不開心了吧。
陸千景捧腹,江映可太會縫東西了,手法娴熟,針腳細密,她看了都不免稱贊一番。
沈彥啟和杜懷月先拿做好的幾十個香囊分給老人幼童。
他們走遠後,江映捧着碎步:“我也不會。”
陸千景對着江映那張委屈的臉:“江大人,我知道你會。”
她掏出一個小香囊,指尖頂着慢慢推到桌子另一頭。
蒼梧山那晚,江映在客棧落下的香囊,前一晚被他握在手中時裂了一道口子,清早起來裂縫已然被合上,針腳細密,上面的圖案重新貼合在一起,是一個圖騰模樣的花紋。
江映收起香囊。
陸千景一早沒理他,他是想試探她的想法,現在她仍對他笑語晏晏,看不出絲毫反常,好像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可她所有的正常在他看來都不對勁。
“你一點都不生氣?”
陸千景對他想法一無所知,聽他還敢提昨天的事,胃裡還有輕微灼燒的刺痛感,怒火再次掀起。
“不生氣。”
“陸姑娘......我。”
陸千景轉頭看他,少年精緻得有些鋒利的下颌緊繃着,她知道江映要說什麼,她可聽不了江映正兒八經道歉。
“沒事,昨天一時情急。”她搶先回答。
他們這安靜得可怕,似是與嘈雜的大廳隔了一道屏障,人聲如潮水快要将人淹沒,陸千景驚覺吵鬧聲是從地闆下傳來的。
一股人流忽地湧上,臉上滿是驚恐,
“打起來了。”
“有海寇,救命啊!”
“快跑啊,你不要堵路。”
江映神色戒備,灌入二樓的人越來越多,一直沒看到沈彥啟他們,也不奇怪,遇到海寇搶劫沈彥啟定是要擋在前面殺敵,豈能搶先逃跑。
杜懷月怎麼辦,這次對手人多,總不能指望還像蒼梧山上,沈彥啟一邊護着她一邊與敵人打鬥。
江映抄起劍就信步朝樓下走去,看他手上有劍揣着一股不知所謂的勇氣,大多數人自動給他擠出一條小道,幾個大漢也抄起家夥,持劍的持劍,舉棒的舉棒,正在這時
铮铮數聲鐵器相擊,十幾個頭裹藍巾的海寇與護衛纏鬥成一團,沈合舟從海寇手上搶過刀,強行把人翻了個身,刀口橫過,鮮血四濺,船艙裡頓時充斥了腥濃的血氣。
江映用目光搜尋杜懷月,陸千景一眼看到兩個熟面孔。
熟面孔甲被兩個海寇追着打,他手上有劍,那把劍在敵人面前好似成了個玩具,铛铛幾聲駭人聲響,熟面孔節節敗退,硬是沒阻止海寇一步,他劍高高舉在頭上,堪堪護住頭顱。
而另一邊,與他一同來的護衛一劍掃過兩人前胸。
陸千景看他一步一退漸漸退到了開闊處,再往他軌迹延伸處看,盡頭處可不就是杜懷月。
她不自主往前幾步,江映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盡頭那人。
海風吹着她的裙子,震驚恐懼的少女還沒意識到危險,她身後就是大海,一個不留神翻過護欄就會墜入大海。
短短一瞬,兩個人厮殺到杜懷月跟前。
藍色頭巾舉刀劈下,熟面孔招架不住,高壯的身軀靈活一鑽閃到一邊,沒了阻擋,杜懷月直面刀刃,她閉上眼,腿軟得無法挪動。
當啷一聲,彎刀在面前墜墜落地,她靠着牆滑下。
海寇唇角噴出一口鮮血砰然倒地,眼珠向下滑,盯着胸前露出來的一截劍身。
陸千景胸口劇烈起伏,耳邊利刃破風的餘音。
對着渾身是血的殺手,杜懷月凄聲尖叫,雙手捂着臉,身上手上沾染血腥,甚至有幾滴從指縫間穿過,噴濺着斑斑點點沾在頰上,恍若染了血的人偶。
江映奔過去,遞上一塊手帕,杜懷月怔怔搖頭忘了接過,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不過是在分發香囊,那人怎的會突然抽刀刺來......
熟面孔仍氣喘卧地,陸千景蹲到他面前,四仰八叉卧地不起的人高高伸出一隻手:“姑娘扶我起來。”
“武藝高強,大内高手?嗯?”陸千景蹲下扶他,戲谑的語調意有所指。
熟面孔雙手撐地才堪堪坐起:“姑娘這是什麼話,你當他不厲害,不厲害做得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