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寇賊仗着自己人多且有兵器,在船上大肆劫掠,看樣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
這會當真遇到真正有功夫在身的沈彥啟與幾個護衛,幾回合下來死傷慘重,剩下的見勢不妙忙棄了彎刀跪地求饒。
但此時沒人顧得上他們。
不安的氣息在船艙裡流動,婦人安撫孩子,妻子尋找丈夫,傷勢過重的捂着淌血的傷口哀叫,“嘶,骨頭都露出來了。”
唯一的大夫帶着小童在橫七豎八的傷者中穿梭,地上傳來的呻吟令人脊骨生寒。
臂上剛纏上紗布的男人抱怨:“這是快到順州了吧,怎就那麼亂呢。”
“早入了地界,下個碼頭就是州府。”
“怎的知州從不管管?”
“管有什麼用啊,那麼多海賊還有東瀛人在後頭作亂,就是肅王爺都管不了,你還指望知州?”
一人語氣裡帶了輕蔑。
“他哪裡是管不了,是壓根沒有管。我家就住順城,他十幾年幹了什麼了,山裡的礦賊也不見他理會,有做過一件好事?”
懷抱孩童的婦人心軟道:“謝大人也怪可憐的,家中一下死那麼多人。”
“大姐,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他不想幹可以跟皇帝辭官,要是天底下的官都像他這樣,那還了得。”
“剛來那會還能說可憐,現在人家有妻有子,哪還用得着想原配?”
“哈哈,老兄你這話說的,那豈能一樣,聽說第一位夫人是個詩禮之家的大家小姐,現在這個,啧。”
他這聲“啧”飽含嘲諷,幾個人都笑得有些輕佻。
這些陸千景全顧不得細聽,她和江映扶着杜懷月上樓休息。沈彥啟與幾個護衛忙着處理剩下的海賊。
這些人實在該死,可未經衙門備案審理,沈彥啟不能動用私刑。
寇賊被人用麻繩捆了,螃蟹一樣丢進庫房。
沈彥啟持劍守在倉庫門前,剛擦淨的劍身銀光犀利,震得要強闖進去的人不得不頓住氣勢洶洶的腳步。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頂着劍鋒那人恨恨道,“莫非你與他們一夥?”
“這位公子,今日勞您相救,但您現在為何反而袒護這群狗賊。”
“就是,你沒看到他們殺了多少人,用命償命而已。”
沈彥啟臉色鐵青,他心知群情激奮難以壓制,仍把劍舉高半寸,依舊是那句話:
“尚未定罪之前,誰也不得動用私行,倘若随性殺人,又與賊人何異?”
他說得極為嚴肅,仿佛誰要真敢強闖,他手上那把利劍也會一視同仁,照傷無誤。
領頭那人萎了聲,其餘人相互看看,神色各異,靜默一瞬後,有人不滿:
“你要等官府定罪,等謝誠?他才不可能管這種事。”
*
杜懷月驚吓過度回到卧房躺下,閉上眼前不忘問江映一句:“那些還活着的寇盜,你們打算怎麼處置。”
江映回她:“沈彥啟已經把人關到倉房,等到順州再交予官府。”
陸千景低着頭,一聲不吭。
那些人到不了順州了,他們的同夥差點殺死杜懷月,江映怎能容得下他們?
夜已深沉,海鳥停在欄杆上,扭着脖子把頭塞入羽毛,
這一夜受驚過度的人們精疲力盡歇下,船上格外安靜。
陸千景剛洗漱好準備入睡,房門忽地被人敲響,囫囵披上衣服開門,一張俊美得淩厲的臉撞如瞳孔。
她仔細觀察對面的人,心中惴惴,江映眼神渙散,帶着說不出的消沉。要不是身上沒有一點氣味,她還以為他是來耍酒瘋的。
但現在的情況也不比酒蒙子好太多。
她不說話,他就站在那裡,一手扶着門框,如雪山般随時可能崩塌。
“你怎麼來了?”陸千景問。
“睡不着。”
陸千景揉着眉心調整情緒,她一整天神經緊繃,現在已是困得眼皮打顫。
她才在鏡前卸了胭脂,知道自己的臉蠟黃憔悴,眼中有血絲,眼底有淤青,因為喝了太多酒,額上突突冒痘,醜得很......不對,她為什麼要擔心自己不好看。
她隻想睡覺。
江映不睡她還要睡。
她想到白天才跟江映說沒關系,頓時後悔。
即便她當真不介意他逼她喝光一罐子酒,他臉皮怎真就那麼厚,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站在她面前,那點恩怨如露水煙消雲散。
“懷月她......”
開口就是杜懷月......
陸千景心頭壓了一陣酸澀的悶氣,喉嚨火辣的灼燒感稍稍複現。
她壓下反上來的胃酸:
“還在擔心杜姐姐嗎?她沒受傷,隻是被吓着了。”
“隻是被吓着?”江映嗓子似弓弦緊繃,“我總覺得有人想殺她。”
“我不知道是誰。”
陸千景聽得心砰砰直跳,江映也看到了,那個熟面孔藏不住了,那她要不要幹脆全都告訴江映?
能不能把長公主的事告訴江映,要是江映有把握除掉那兩人也就罷了,若除不掉,兩人回京禀報公主,暴露了公主的秘密......公主一路追責,很難不追到她的頭上。
冷宮一趟着實把她吓得不輕。
要是江映自己悟出就罷了,要殺人也是他自殺,她要與他劃清界限才好。
這麼想着,她面上仍不以為意:“怎麼會呢,杜姐姐又沒得罪過什麼人,都隻是意外,意外而已。”
江映似乎接受了她的說辭,聲音含糊:“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