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思忖片刻,誠懇道:“你自己去猜也一定能猜得最多。”
很認真中肯的贊美,但她沒有開心,江映這是在避重就輕,他自動略去了她前半句。
心中還在斟酌,他也許隻是沒聽清。
“不如我們一起去買花燈吧?”
一直悶悶的少年突然提了興趣,瞬間像一株蓬勃生長的草,撬開壓在身上的石頭,張揚着炫耀他的才學: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晚你去買燈,肯定貴得很,三文錢才能買一個,如果你明天去買,三文錢可以買兩個!而且今晚人那麼多,肯定要等很久,萬一你被人擠着了就不好了。”
他滿臉精明得意,又憂慮得緊,似處處替她考慮周到。
她眼睛一下氲濕。
她頭一次這樣露骨表露心意,這個人......羞臊的火氣燎得她面紅耳赤,放在腿上的手驟然縮緊,她掃了眼,強烈的自尊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再沒辦法待在這裡。
“你既然還要看書,我不打擾你了。”
剛出那道門,眼裡蓄滿的淚水控制不住落下。
她走了,卻不想第二天在下人喜滋滋來報,江公子就在前院等她,手上還提着兩個花燈。
一顆心蓦的變得柔軟。
婢女眉開眼笑讓她無所适從,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是随着她的心情來,她們知她高興,那必然曉她心意。
在熟悉無比的環境中,她突然有些拘束。
晨光熹微,霧氣還沒散去,江映提着兩個大鯉魚燈籠站在樹下,青色襕衫襯得兩條魚色澤更加豔麗。
他踩過草叢,露水沾上衣擺,把鯉魚燈遞給她:“送你的。”
沒什麼别的好聽話,她還是收下,壓制着内心的悸動:“三文錢真的能買兩隻?”
江映點頭,理所當然道:“過了節沒人想買,不就得賣便宜點?”
“有兩隻燈,你一隻我一隻?”
“不用了,你比較喜歡,都給你吧。”
吊着魚鳍的白線細得快要看不見,鮮紅的鯉魚在空中打轉,滑稽的魚頭轉向江映,一會又顫巍巍得轉向她,大大的魚眼可憐兮兮盯着她。
心口豁然空了一塊。
“那我走了?”
見鯉魚燈送出去,江映恍如做成了一件大事,無比輕松。
“嗯。”
或許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她一遍遍對自己說,不能繼續了,不能再繼續了。
這兩隻燈是誰讓你買的。
她想問......強烈的自尊自愛讓她說不出口,罷了,以後再不提這事。
江映愈發沒有時間了,也不像尋常那樣喜歡來杜府,她心思細,以為是自己的緣故,是她撕了這層紗,卻讓彼此難堪。
家中同樣寂寥的祖父躺在院子裡曬太陽,晴朗無雲的天,陽光幹淨明亮,老人臉上的皺紋都照得亮堂,偶爾還會問幾句“江家那小子”,她卻不願再提。
再過不久,她回到京城自己父親的家中,偶爾還會在祖父的信中得知江映的近況,江映中了舉人,來年便要入京參加春闱,文末閑筆一句江旭要與王家娘子成親。
她不記得王家娘子是誰,默默等着江映上京,她曾與好友說過江映,好友笑她庸人自擾。
“他沒功名怎好與你親近,等他考中了當官,他才好與你祖父提親啊。”
她有所恍然,最後卻等來他與李大小姐定親的消息。
......
“江映不全然是個書生,千景跑得也快,你忘了她在蒼梧山上跑得那麼快。”
杜懷月扯出笑來,江映還會陪人看燈,長年累月思而不得,她變得極敏感,一點不尋常就能勾得她無限苦想。
他從前也救過她啊......
門忽地被打開,穿堂風過。
門口站着三個人。
看見他們回來,杜懷月褪去憂慮,眼角眉梢都盈着笑意,
“千景,江映,你們去了那裡,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今天遇到了好多事,天好像都要亮了。”
窗外黑壓壓不見丁點亮色。
陸千景捶着腰,随手拉來張椅子坐下。
“聽說順州晚常有燈會,你們是去看花燈了?”
陸千景聞言搖了搖頭,她狂喝了幾大杯水,冒煙的嗓子終于好了許多。
“哪有花燈,差點被人用長矛戳死。”
江映臉色也不好看,顯然遇到了很不好的事。
杜懷月早看到了與他們一同進來的陌生女子,視線蜻蜓點水掠過那女子,又随便尋了一處停放。
她一身打扮讓人不敢用正常的視線打量,卻又太過紮眼,引得人不得不多看兩眼。
姑娘鬓發松松,妝容濃豔,上半身的衣料近乎透明,她一來,大廳裡多了刺鼻的香粉氣。
她面色漲紅,抱着包袱:“我先去換身衣服。”
看了眼女子消失的地方,沈彥啟眉心隐隐跳動:“你們一整天是去了花樓?”
陸千景搖頭糾正,“不是去,是不小心經過。”
沈彥啟拿出順州輿圖,指着密密麻麻一排巷子:“那等去處一般都是聚在一條街裡,你說你們是怎麼不小心經過?”
他懶得繼續追究這兩人是怎麼
若非走投無路,怎有女子會自願淪落風塵,現在把人救回來,你們打算怎麼辦,把她送回家,還是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