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言語便知這裡即将發生什麼,林元雙都走了,那些東西到底是在給什麼人準備?
見此情景,江映心裡冷笑出聲,他想過無數種可能。
卻不知哪一種情況更壞。
但這樣一來是不是可以說明她至少毫發無傷。
可她是被楊時逼迫,還是自願的。
不過一晚上的時間,他們做了什麼......他站不住,急迫地想要去求證一些事。
大紅喜燭飄遠,又停下來。
捧着紅燭的女子轉過身,疑惑地掃了他一眼。
這個人她好像沒見過,光線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臉,
對面衣袍上沾了泥水,雨水順着他臉頰滑落,落魄,孤僻,渾身緊繃,好似一隻山間飄蕩的孤魂野鬼。
她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冷氣一夜之間吹遍整個順州。
天亮了。
陸千景剛翻身起床就被冷氣沖了一激靈。
昨夜她睡得很不安穩,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有厮殺吼叫遁地而來。
天還是沒放晴,蒼穹似被捅破一角。
她原想等雨一停立刻離開楊府回家,這下一來興許還要住上幾天,她猶豫走過連廊,推開楊時的房間。
見她過來,楊時忙招呼她坐下,在另一人驚訝的視線注目下,她與楊時對坐。
“這位姑娘是?”剛把喜服紅柱捧上來的侍女滿臉疑雲,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大紅冠服,此情此景,她一瞬明了。
林姑娘失蹤後,表少爺的婚儀暫時擱置,好些準備好的器物都沒用上,這會突然傳話送東西上來,少爺又不許驚動任何人。若不是她奉命把鳳冠喜住送上來都還不知道院裡多了個姑娘。
這親到底成還是不成,又是要跟誰成?
表少爺正靜靜看着這位姑娘,唇角含笑,似乎在等她回應。
看來喜服鳳冠都是送給這位姑娘的。
女子把喜服捧到陸千景眼下。
陸千景一眼狐疑看過去:“你都不成親了怎麼還把衣服放這?”
楊時道:“他們以為林姑娘會回來,所以還是把喜服送來,讓我最後看一遍衣服樣式,覺得滿意了就給林姑娘送去。”
侍女眼皮跳了跳:“不是表少爺命我們給這位......婢子失言。”
她垂下頭,好奇擡眼,面前少女烏發披散,遮住了部分面頰,臉隻露出一巴掌,她烏黑的瞳孔映照着鳳冠華光,蒼白似雪的臉微有凝滞,浮着不知所措的尴尬。
随着她面色難看,表少爺笑意也如青煙散去。
若她嫁給表少爺,當真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碧人,她想着,卻隻能咽下委屈:“婢子這就把衣服拿走。”
氣氛有些沉悶,陸千景眉眼彎了彎,道:“雨天你拿着這些也不方便,既送來了,就放這吧。”
女子走後,楊時解釋道:“讓她誤會這一下,你不介意吧?”
陸千景随口道:“無事,也許她們以為你要娶别人,就不去追林姑娘了。”
楊時語氣微沉:“你就是不相信我,我說了會把林姑娘放走她就不會出事,我雖管不了楊家的人,但我自己想娶誰,他們也無法強迫,難道我不樂意,他們當真能逼我?就算你不信他們會放過林家,你就不相信他們待我不錯,至少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我舅舅都會順着。”
他字字句句說得極為懇切,無論如何都沒法讓人厲聲責備。
“可你們已經把人逼走了。”陸千景歎了聲,“難道不把人逼死就算不出事?她原本就不該”
楊時愣了愣,旋即失笑:“千景,這個一時半還說不清,我不是真正的楊家人,他們多少會防着我,楊家的事我沒法插手,但知道他們這些年也難,稍有行差踏錯就會沒命......你别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頓了頓,苦笑一下。
這種叫苦連天的話從楊氏親眷嘴裡,用一本正經的腔調說出,聽起來莫名有些好笑。
他自己都有點鄙夷自己。
“同你說不明白。”
楊時心頭一墜,少女帶了玩味的神色讓他分外難受。
楊家隻是肅王手中的一隻傀儡,當初所謂強霸礦山,其實也不過是在替肅王辦事,礦山所營,大半都進了肅王府庫。
楊家做肅王的白手套,倘若敢有一絲違拗,肅王會毫不猶豫換一個更聽話的,而被抛棄的那個,隻有滅族的下場。
這些年肅王自己都受朝廷猜忌,風雨飄搖,王位難保。
世子死于京城更是讓肅王成了隻驚弓之鳥,于是肅王那邊有意放縱海寇滋長,以此向朝廷施壓,倒逼朝廷不敢輕易囚禁鎮守一方的親王。
東瀛倭寇如野草生長,隐隐有了與楊氏為敵的勢頭。
肅王不會為了楊氏擊退海寇。
這一次逼婚林氏是他幾個舅舅亂了陣腳,以為再度聯姻就能與官府結成更穩固的聯盟,他們清醒過來,就會發現所謂聯姻不過是他們一廂情願:
連謝誠那般軟弱無能的性子,二十餘年都沒半點退讓,更不用說林銘,他不可能妥協。
這般簡單的道理他舅舅怎麼可能想不明白,等這陣子過去,他們清醒過來就好。
至于以後,他們大約能尋到更合适的法子,若尋不到,那也隻能拖得一日算一日,繼續在惴惴不安中彷徨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