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你知不知道楊夫人在哪?”
江映沒料到她會問他。
她一心撲在楊時身上,一路上隻會安慰楊時,半絲眼神也不分他,好不容易想起身邊還有個人也是為了幫那個廢物。
有一刹那,就像被人當頭來了一棒。
可是,期盼的目光從她眼中透出,胳膊别人挽着。他有一種被人無限依賴的錯覺,唇角直了直,她把他當工具,用得無比順手,竟真以為他無所不知。
她若真以為他無所不能,那也挺好。
可惜了,他真不知道。
他根本不關心楊夫人在哪,是死是活又與他有何幹系。
他希望那女人安生留在謝家的心情不比楊時淺多少,若她此刻現身,他早可以帶陸千景回去。
而不是看她定定站着不動,陪楊時幹耗時間。
思忖半晌,江映用手包住抓着他胳膊的手,他的手不暖,更深的冷意從掌心傳來,
“阿景,我真的不知道,但我陪你們一起找。”
他看到少女臉色一瞬閃過的歉意,準确無誤順着她心思說出她想聽的話,
“旁人對謝誠誤會太多,我見過他幾次,他待楊夫人不似外界傳的那樣冷漠,隻要謝誠在,沒人會傷害她。”
楊時唇角動了動,沒等他反駁,江映又道:“你父親顧忌子嗣,剛才在楊家你也看到了,若沒你父親吩咐,你真以為你能活着走出楊府,他又怎麼會傷害你母親?”
楊時緊繃的臉略有舒展,愣愣看着江映。
比起謝誠,他竟更加願意相信眼前這個人。
他忙裡忙外,請仆人備馬,又問侍女要來一些糕點遞到陸千景手邊,周到妥帖,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
陸千景别過臉,推開江映遞過來的點心,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擦,對楊時粲然一笑:
“楊時,他說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
江映苦悶一笑,他何時做過這種保證。
楊時回憶楊夫人平日常去的地方。
半日無一所獲。
一股無名的沉悶壓上心頭。
楊家不信佛,謝誠更是對和尚退避三舍,尋常夫人會借着禮佛結伴踏青,順州溪邊的矮坡上衣香鬓影,從不見他母親深處其中。
他就是在寺廟裡見過林家母女。
因而知曉原來别的官員女眷會邀約出遊。
他的母親除卻府内一方宅院,竟再無處可去。
她是不敢,還是不喜歡,是怕那些人厭憎她嗎?
“楊家人沒有死絕。”
江映回想道,“楊理兄弟的屍身清晨已經找到,楊理是不是有個兒子?”
“有兩個,一個是我表弟,還有我表兄。表弟年歲尚小,而表兄一直跟在我舅舅身邊。”這一句他說得又急又快,眼眸瞬間湧入光彩。
“沒找到你表兄。”
楊時思緒豁然洞開,唇角揚起:“一定是她把他帶走了。”
他沒見過早年勇猛善戰勝于兄長的母親,但從小沒少聽人提起楊夫人如何持刀砍人。
當然,那些言語大多是以冷嘲熱諷的方式傳入他耳中,當年不懷好意的話語如今成了懸崖邊的一根細線,懸着他不至墜落深淵。
一定是她帶走了表哥。
沒人能傷得了他母親。
兩匹馬奔像海邊。
海水平靜無波,一片無垠寂寥。
海岸邊的屍體橫七豎八,有些手中還握着刀劍,刀口破裂,泛着微微的血紅色。
遠處停着幾艘破敗的大船,桅杆折斷,殘破的旗子沾染血漬,似怨靈一樣懸在空中,随風疲憊地一起一伏。
海鳥在天空盤旋,鳴聲哀哀。
盤旋着落在地上叮啄屍身。
依舊不見活人身影。
楊時剛升起的希冀破滅殆盡,伏跪在地,雙肩沉着,伸手撫開一人臉上的發絲,嗚嗚痛哭出聲。
陸千景心知這裡的人有不少是楊氏故交,不忍出聲打擾。
江映蹙着眉,手中長劍拔出一寸又收回。
忽而身後叢林翕動,窸窣聲響後,鑽出來一老婦,嘴裡喚着“少爺”。
楊時回頭。
老婦看清是他,激動幾分:“少爺,夫人在裡面,夫人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