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人流去看馬,牽馬那人問了句沈大人可在,這是上頭特意吩咐給沈大人準備的。
衆人都停下議論,伸着脖子去尋沈彥啟。都聽說京城那位玉面郎君來了,卻始終看不到人影,昨夜宴會也不見人,女子們略有失望地在人群中觀察陌生男子的面孔,暗自祈禱這群不起眼的人中千萬别有沈公子。
沈公子可以遲到,但不能平庸。
陸千景解釋道:“沈公子還要與安王議事,今日就不來了。”
“啊,不來了。”
“昨兒才剛到,一天都不休息嗎?”
心一下子全死了。
“他不來了。”
耳後一聲熟悉的低歎,與所有人一樣遺憾。
她回頭,杜懷月眼中驚愕還來不及隐藏。
陸千景疑惑,他沒告訴她嗎?然後在她失落的目光中,挑起唇角笑吟吟道:“江映也不來,今天都不會來了。”
她看着杜懷月僵住的臉,升起一種戲弄的快感,她倒是沒那麼讨厭她,但惡意上來多半不需要理由,唇角勾起的同時頗感震撼,江映果然好用,沈彥啟都沒這種效果。
不滿突然爬滿心頭,她現在挺喜歡江映,不喜歡他被别的人觊觎。
這種陌生的感覺很奇異。
一陣沉默。
杜懷月忽覺眩暈,為何她一無所知。
陸千景為什麼要故意提一句江映。
她有種暴露無遺的不适感,更驚訝于陸千景比她高了近一個頭,立在那裡七分頑劣三分冷漠,強烈的窒息壓倒過來。
“你不去選匹馬?”
陸千景無聊又真摯地提議,杜懷月穿一身男子勁裝,總不好和她一樣在看台上當壁花。
杜懷月低垂的眼睫下看不清情緒,身上略寬的衣服好似突然變得沉重,腰間别着的多餘布料格外粗硬磨人,她興意闌珊,略顯倦意,“等會吧。”場上大多人早已相熟,跨上馬,繩一勒就朝同伴奔去,三三兩兩并立着,身姿挺拔,鑼鼓喧天,号角齊鳴,第一場比賽已經開始。
陸千景回到看台上,在杜懷月身邊坐下,她興頭正高,還不打算放過她,無人問津是什麼感受,杜懷月許是頭一次品嘗,她以一種十分替人着想的語氣關懷道:
“郡主早上還說缺人呢,要不待會我們去她那?”
杜懷月面色一變。
為什麼會這樣,一切都變了,周遭全是她不熟悉的人與景象,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要做什麼她一點都不知道,似是被人有意瞞着、生生就被人抛下了,她無法直視陸千景白得發光的臉,好意之下全是虛僞,像在施舍,她告訴她郡主都待她很好,在炫耀什麼?
“不必了。”
不去也好,正好問她些事,陸千景想起正事。
“懷月,江映小時候是不是沒什麼人待見他,他們怎麼罵他?”
野種?煞氣重?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懷月,你還在家時有沒有見過江映父母?”
杜懷月警惕看她,“并未,他父親早逝。”
“母親呢?”
眼前浮現出一個半瘋的婦人。
杜懷月手指不自知蜷了蜷:“怎會見過。”
“那江家親眷族人呢?”
見過,江映堂兄,江家唯一一個待人和善的,好幾次她去找江映,都是他幫着引路,即使她一次就能記住那條彎折的巷道,他還是會堅持送她。
“沒見過。”
陸千景眸中閃過遺憾,轉瞬被憂慮取代。
“你再想想?”
“你問我這些有什麼意思?”杜懷月不由皺眉站起,“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她忍了很久,陸千景處處暗示挑釁有意思嗎?許是她眼眶蓄水的樣子太吓人,剛才圍着她的幾個姑娘被引了過來,拉着她走了。
“她就是那個與你一起來的?”
“都成親了還打扮得那麼妖氣。”
“給誰看呢。”
陸千景:“......”
她狠狠踹了一腳殘雪,心不由生亂,江家是大家族住在一塊,聽起來也不像窮得揭不開鍋,按照常理,一大家子對着年幼失怙的孩子隻會憐憫、幫襯。
江映怎麼會過得那麼慘。
除非江家全家找不出一個正常人。
還有一種可能,江映不是......驚呼之聲驟起,此起彼伏,像被什麼東西扼住嗓子,凄厲得讓人膽寒。
她擡眼望去,杜懷月騎上了那匹駿馬,馬太高了,她纖弱的身子在馬上絲毫不英氣飒爽,反而像巨浪裡的一葉扁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拍翻。
那馬擡起前蹄,猛地落下,揚起滾滾煙塵。
驚呼聲轉瞬化成陣陣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