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景心頭微震。她能來找杜懷月,很大一部分底氣是她覺得自己比杜懷月更豁得出去。
理智告訴她,在陸家的罪名沒定死之前,她不能真正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怎麼現在杜懷月反而更像個光腳的。
一股寒意從手心中湧來,原來掌下還壓着那隻玉玳瑁。這張紫檀桌上,還擺着一堆小玩意,用料無一不珍貴,樣式無一不精美。她抓起玳瑁朝地上砸去,玉器缺了個角,杜懷月面色不動,仿佛還沉浸在睡夢之中。
“這些東西難道杜家沒有嗎?我瞧你也沒多稀罕,說吧,到底為什麼。說得好我就饒你一命。”
她把滿桌珍寶推到地上,雙腳一跳,坐上木桌。
忽然覺得無聊,擡手又是一顆炮仗,“有本事讓你那狗皇帝過來救你。他今天要是趕不過來,我有的是辦法讓杜家給你陪葬。”
杜懷月面色怔怔,陸千景道:“聽不懂也沒關系,知道杜家遲早要誅九族就行。”
杜懷月道:“他已經想好怎麼給我定罪了?哼,真是夠快。”
陸千景道:“他是誰?皇帝嗎?他怎麼可能聽我的。”
“你來了。”
杜懷月道,唇角艱難地掀起一抹慘笑。
“誰?”
陸千景心頭一驚,一隻青筋突起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平衡打破,身子重重向前傾倒,似乎快要摔倒地上,被人一把拖住,暈頭轉向中,看見江映慘然色變的臉,心道怎麼又來。
她是讓皇帝過來。
“你來這做什麼!你為什麼會來這!”
她伸手一打,拳頭正好落在那隻吊着的胳膊上,冷冷嗤笑出來。
“啊!你能不能别亂來!”
江映大氣直喘,陸千景捏着深綠公服下的小點皮肉用力一擰:“哇,你不會以為穿這身我就怕你?”
趁江映疼得沒法動彈,陸千景遊魚一樣竄過去,兩臂大張,用最快的速度關上門。身子翻轉,死死靠在門上,擋住去路。确定沒人能走,她仔細打量起對方的尊榮。
她還是頭一次見有人能把官服穿得滿身狼狽,官帽兩側黑細長直的展腳歪歪斜斜,一片樹葉從烏沙上掉落,配着臉上沒消的傷痕和吊在胸前的左臂,簡直精彩絕倫,活像又被人打了。滿臉悚然道:“你怎麼弄成這樣的?這麼怕我弄死她?你看你,天天想幹壞事,遭報應了吧?我一天不鎖你,你就敢到處亂跑?一跑還敢來這,真的......到處闖禍。”
“我闖禍?還不是你去找方殊,說什麼來搏美人一笑?你......”江映胸口起伏,搖了搖頭,“她笑了沒,博完了也該走了吧?沒笑就快點搏。”
陸千景愕然,一件事隻要被催她就不想做,江映是會給她潑冷水的,這個人真是越來越沒趣了。
于是下巴高擡,對着杜懷月:“老熟人見面,一句話都不說?沒準最後一次見了。”
杜懷月臉色頓慘:“江映......我......”
“亂叫什麼!”
陸千景耳尖微動,也不知是她是不是有病,聽見嬌嬌癡癡的兩個字,渾身都不自在。她才不是要聽他們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完一句整話。要喊“我忘不掉你”“求你帶我走”就快些喊,說完好讓她狠狠嘲笑他們。
“誰讓你叫他名字,你不知道不能這樣叫外臣啊,有話快說!說完馬上給皇帝寫信。”
肩頭被人沉沉按住,耳邊飄下一聲輕笑,“真要說了你又不高興,走啦,别求她,她的話比廢紙還不如。”
“我沒有不高興!說!”
江映無言以對,活似被逼無奈:“杜昭媛,你......你好自為之,”他咬了咬牙,“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都是你自找的。”
杜懷月道:“是啊,等回到京城會發生什麼,你能告訴我嗎,讓我有個準備。”
江映沉默。
“沒别的了?”
陸千景心頭發疑,室内煙熏火燎的氣息還沒消散,杜懷月裙上黑洞醒目,眼下通紅,腮邊猶帶淚痕,怎麼看都是又被她“欺負”哭了,這狗男人怎麼回事,不打算幫杜懷月讨公道了?
她滿肚子惡氣找誰去發。見江映一臉看白癡地看她,更沒趣了,“算了,走了。”
就這麼算了?
信還沒寫呢,她發現自己每次都是無功而返,不由思考為什麼杜懷月的話比廢紙還沒用。
愣神之間,門被江映一腳踹開,陸千景心下驚駭,雖說江映真的騰不出手,但也沒必要這麼急吧,正想沒事找事罵他沒禮貌,雙腳似離地一般被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