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26年，9月9日。

晴陽萬裡，萬物詭動。

本該照透大地的陽光，被城市上空的各種異形怪物擋住。它們在防空系統上浮動、扭曲、狂歡，光源潰散一片，如同這末日一般，讓人惴惴不安。

城市内一片昏暗渾濁，人人自危，路往行人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再哀歎一聲。同時，他們内心都存有一股難以壓抑的激動，因為，還有兩天，他們就要離開這末日之地了。

這裡是聯合基地，地球上現存的唯一一座活人之城。

基地裡的最高建築，是位于基地中央的聯合中心大樓，共九層。

這座高樓象征着和平和安全，每每怪物襲來，警報響徹全城，隻要這座樓屹立不倒，基地裡的人們就會提着一口氣，和這棟樓一樣，絕不屈服。

可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們要徹底脫離這樣日夜難安的局面之際，這所庇護裡面，已然混亂不堪。

大樓八層，無光照進，單層電閘也被人卸了。

一個慌亂的人影在漆黑回廊上狂奔，殘影飛掠，後面是緊追的腳步聲，跟鬼一樣，怎麼都甩不掉。

威爾查斯顧不上半路跑掉的眼鏡，豁開某個會議室的玻璃門，撐着桌子平息喘氣，拿着通訊器快速撥了個号碼。

“我是聯合指揮員威爾查斯，城防軍隊違背基地和平準則，我現在遇到了生命危險！請求地下城援助！請求地下城援助！”

沒有反應，威爾查斯咬牙拍了拍通訊器，還是沒有聲音，他趕忙切斷，換了另外的号碼。

還沒摁完，後腦勺抵上一個冷冷的槍口，而他自己腰後别着的槍，也被拿走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淡漠、從容。

“威爾查斯先生，請放下你的通訊器，舉起你的雙手，轉過來。”

威爾查斯心涼一截，他咽了口唾沫，灰心照做，慢慢轉身。

從外面回廊微光映照進來的玻璃反光中，他能看見那雙疏離冷然的眼睛，毫無情緒，猶如夜晚的獵鷹，壓迫感十足，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這人就不是個善茬，威爾查斯閉眼心想，他早就說過了。

下一秒，電閘恢複，整層樓驟然明亮，會議室裡也燦光映現。

站在威爾查斯身前的是個青年，輪廓冷厲不苟言笑，黑色制服貼身，修出颀長身形，整個人比威爾查斯高出一截。

“哦不，”威爾查斯笑笑，金白胡子抖了抖，“林塑上将，我看不懂你。我是聯合議員衆舉的指揮員，他們都聽從我的，包括你。我想，你該給我個理由。”

“嚴浣女士的死，這個理由夠不夠？如果不夠，”林塑手裡的槍往他額頭抵緊了幾分，冷冷道，“我再加一條，地下城第十層，這個理由應該夠了。”

威爾查斯臉上閃過一抹驚慌，但多年的上位者身份，使得他能很好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他很快就從容恢複，大言不慚地說：“嚴教授是被實驗異種感染緻死的，和我有什麼關系？還有你說的地下城第十層，我那是為了大家好——”

林塑開口打斷：“既然理念不同，那我們沒必要再交談下去。”

“不不不！”威爾查斯臉上有了明顯驚慌，“你想要什麼？地下城掌控權？還是聯合議員的身份？你這樣的人才，确實不該隻單單待在城防軍隊裡……基地内有的，我可以允諾你，我們還可以是友好合作的夥伴。”

“什麼都可以允諾我？”林塑不明一笑，意味深然。

以為他有所動搖，威爾查斯放下片刻戒心，手舞足蹈地欣然說：“當然！”

“那麼，”林塑拇指在扳機上摩挲，“我隻想要威爾查斯先生的這條命，你也可以給我嗎？”

威爾查斯深吸一口氣：“我要是死了，聯合議員不會放過你的。林塑上将，可要考慮清楚了。”

林塑倏然笑了。笑得諷刺，又悚然。

他早有所料說：“既然我能來這兒找你，你不會以為，我會傻到給自己留不痛快吧？”

威爾查斯歪頭看他，眼裡有些疑惑，似乎聽不懂這一圈拗口的話。

“忘了告訴你，簇擁你的議員，”林塑微微笑，十分禮貌，“我沒留一個活口。”

威爾查斯呼吸一滞、瞳孔猛縮，整個人開始顫抖。

“F**！”

五十七個議員，他居然殺了三分之二多……

瘋子……

威爾查斯這下是真慌了。他這樣的身份，如果面對的是一個有欲望的人，那他很快就能反控全局，化身主動。

可偏偏是像林塑這樣心狠死闆又一根筋的，威爾查斯知道自己真拿他沒辦法了。

“你要……”威爾查斯目光猩紅，喘着粗氣，“你要毀了聯合基地，你要毀了整個人類！”

他火氣上頭，顧不上林塑手上的槍，奮身一撞，抓起椅子往林塑身上砸，勢要拼個同歸于盡。

林塑額頭被砸了個口子，登時鮮血橫流。他并沒有動怒，隻是皺了皺眉，迅速反手一鉗，卸掉威爾查斯手上的東西，再朝人膝彎一踢，後者跪地，被輕松制服。

他一腳踩着威爾查斯的膝蓋骨，轉了轉手裡的槍，又一次回到後者額頭。

“你說錯了，我隻是要毀了你。”林塑拿出胸口口袋裡的眼鏡，單手撇開眼鏡腿，重新戴回到威爾查斯臉上。

他低垂眼簾，透過鏡片裂痕直攝那雙驚恐的眼睛，然掰着他下巴，慢條斯理将槍口塞到他嘴裡，神情肅冷。

“如果人類存亡的決定權在你這種人手裡，那我将采取平等暴力，獲取一切和平。”

“抱歉了，威爾查斯先生。”

砰——

槍聲過後，是漫長的寂靜。

林塑簡單處理了自己額頭的傷口，瞥了眼會議室的門牌号，對着通訊器說：“908，來處理屍體。”

“是，首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