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今越靠着門口,說:“按照你該有的警惕程度,我以為上将早發現我了。”
林塑又埋頭,一邊捧水澆了下額角沒洗幹淨的血迹,一邊說:“你覺得算晚嗎?”
“比我預想的要遲一點。”
“你故意放輕腳步聲,就為了試探我?”林塑擡起頭,撐着洗手池,盯着鏡子裡的自己又檢查了一遍面容。
虞今越說:“我隻是想知道,你這個人有多厲害。”
“看來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麼的。”覺得水珠礙眼,林塑把額前的濕發撩上去,整個人稍顯精神。
殘珠從發梢滑落到眼睫,他輕眨下眼睛,水珠就落到了挺立鼻梁上,翻滾幾圈,最後從鼻尖滴落。
虞今越立在門口,就那樣靜靜地看着鏡子裡的人,眼珠子都沒轉動一下。他心裡不禁想,這張臉,隻怕剃光頭也好看吧?
半天不聽虞今越接他話,林塑覺得奇怪,于是掀起眼皮,視線借着鏡子挪向後面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呆的虞某,提醒他回神:“是嗎虞組?”
虞今越緩過神,手無措揣了幾下才找到褲兜,他佯裝無事地輕咳一聲,問:“意外嗎?”
林塑轉過身,聲音淡然:“如果你對我一點都不了解,那才叫意外吧。”
“看來人雲亦雲傳得再厲害,實際上也不過如此。”虞今越說,“我剛剛的動作并不算太輕,你也沒發現我。”
林塑從他身邊走過,錯身一刹又停住腳步,側眼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沒發現呢?”
虞今越頓了頓,似乎是在反應他這句話,兩秒後,他才說:“那我的确不知道。”
林塑不打算和他說些有的沒的,直往走廊走去。虞今越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聲音散漫。
“你們基地的辦事中心就在你左手邊那棟樓,”虞今越說,“不少議員已經搬進去了,給上将的工位在第十二樓。”
雖然不知道林塑需要辦什麼工,因為在這裡,城防軍的作用不大,說句不好聽的,也隻有混飯吃。
或者去那些需要人力體力之類的地方幫幫忙。
不過林塑到底身份特殊,該有的準備還是不能少,哪怕做做樣子。
林塑順着他說的地方看去,他左手邊确實有一棟低矮樓層。從69層看下去,簡直微如塵埃。
專組的辦事大樓和基地的臨時中心,各層樓都有玻璃廊橋連接,但互通的門卻是緊閉着的,顯然是為了方便互通又要防止兩邊人員随意走動,隻給某一部分人開了權限。
林塑低眸,目光投到低矮樓層零散未滅的燈光上,忽然說了聲:“謝謝。”
虞今越說:“職責所在。”
“我知道,”林塑吸了口氣,連帶肩膀輕抖,他邁進電梯,摁了下按鈕,“還是要謝謝,如果沒有你給我安排的那兩個保镖,我已經命喪黃泉了。”
“這倒不見得,”虞今越目光緊随林塑後頸,步子跟着踏進電梯,“我聽說,你早發現那屋裡有人了。”
“是,“林塑靠着電梯壁,似有似無一歎氣,“但還是可惜。”
“可惜什麼?”
林塑擡頭看着右上角顯示屏的數字飛速下落,歎聲說:“這麼好的房子,還沒入住就成兇宅了。”
“……”
說起這個,虞今越忽然想到什麼,不動聲色微微一瞥,說:“偵察隊的人要對現場進行逐一排查,今晚你家可能回不去了。”
林塑點了下頭,深思片刻,認真問他:“你們這兒開房不需要身份證吧?”
“……”虞今越很佩服他的腦回路,“你有嗎?”
“沒有。”
就算有也隻是一張廢卡而已,那和H-0星球壓根不是一個系統。
電梯落到一層,林塑率先一步出來。他一邊走着,一邊埋頭撥弄手上的表,想着聯系一下嚴嶼,去他那兒擠擠。
估計是看出他的打算,虞今越跟在他身後,提醒他說:“你自己安排好了,那兩個保镖睡哪兒?說不定今晚的事還會發生第二次,要是離了他們,你怎麼應對呢?”
林塑手上一頓,滿臉無奈地看向他,說:“虞組要是肯把槍還給我,那就用不着浪費人力資源了。”
虞今越笑說:“想得挺美。”
林塑有些煩:“那你說怎麼辦?”
虞今越左右看看似乎在巡查周圍,然後雙手插兜,若無其事地說:“我家挺空曠。”
林塑睨他兩眼,蓦然停下腳步,轉身正面向他,視線如水,說:“知道多出來的撤離人數怎麼回事兒嗎?
“嗯?”虞今越挑挑眉,目光好奇,沒大明白他怎麼就說到撤離的事了。
“你之前問我為什麼要殺威爾查斯,因為他背叛聯合基地、違背人道主義。我殺了他,從地下城十層放出了那些被迫害的人,所以計劃臨近前,撤離人數才會驟增,”林塑說,“當然,這麼一個正義凜然的形象從我嘴裡說出來,是帶着絕對主觀色彩的,至于信不信,虞組自己判斷吧。”
虞今越還是沒聽出他說的這些話和今晚住處之間的聯系,就問道:“突然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林塑轉身離開,朝門口等待多時的向一泊走去,頭也不轉地說:“你的好奇心我可以直接滿足你,以後不要想方設法來套我話,太拙劣了。”
虞今越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林塑背影從視線消失,陷入沉思之中。
他确實想趁此機會套話的,隻不過私心更多。
一面之詞是很難讓人信服的,盡管看在這人處事能力和臉的份上對他再有好感,虞今越也不會真就這樣聽信了。
雖然基地内部事宜都和他無關,但他還挺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一肚子壞水。
能力異常出衆又長這麼張驚心動魄的臉,要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還真讓人惋惜。
當晚,林塑去旁邊基地臨時中心待了一晚。第二天天亮了,他也沒有回那屋子看看。
林塑去了旁邊專組辦事大樓的負一層,那是偵察隊的實驗室,裡面有專門的停屍間,傅記光的屍體就在那兒。
偵察隊的負責人是個五十多的中年人,地中海,留着兩撇胡子,叫孫海。
林塑去停屍間,他就陪在旁邊。
孫海戴着無菌手套,打開玻璃罩按鈕,拉開屍袋,那張慘白無色的臉呈現在衆人跟前。
他往旁邊一撇,給林塑騰出位置,說:“已經搜過身了,沒有什麼可疑物品。”
昨晚事發時昏暗無光,加上行事匆忙,林塑沒怎麼看清這人的臉。
直到此時,在清晰注視了半分鐘後,林塑才想起來在哪兒見過他。林塑盯着那張臉,不自覺皺眉,輕聲呢喃道:“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