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宮女爆發出一聲慘叫。
咔嚓!
染血的漆黑刀刃砰然墜地,一雙手搭上褐衣宮女手腕,既快又準反擰兩記,骨骼應聲斷裂。
慘叫聲驟然上揚,近乎撕心裂肺。
那雙手松開了,下一刻,它移到了褐衣宮女脖頸間。
“夠了。”皇帝輕飄飄地道,“先下獄審一遍。”
“是。”那雙手的主人喜氣洋洋應聲,松開褐衣宮女,站回了皇帝身後。
景昭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個面目平庸、身形微豐的宮人,單看這張扔進人群裡找不到的臉,誰都想不到他能在變故驟起的短短一刹之間空手奪刀制敵。
兩個禦前侍衛如狼似虎地沖進來,将奄奄一息的褐衣宮女拖走了。
鮮血滴落一路,蔓延至雲華郡主面前。她怔怔望着那兩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禦前侍衛,嘴唇劇烈顫抖,方才大聲呵斥兄長的氣魄忽然消失了,面色也迅速灰白下來。
“啊啊啊啊啊!”
禮王世子目光發直,愣愣瞪着沿途滴落的鮮血,仿佛那一刀是捅在了他自己身上,手足并用竭力向後掙紮。
制住他的侍從沒想到禮王世子極度恐懼之下力量大增,險些被他出其不意掙脫,連忙加了把力氣,又順利制服禮王世子。
皇帝眉心微蹙,似是有些厭倦。
景昭看着父親的臉色,毫不懷疑他下一秒會脫口而出說一句真煩,搶先皺眉道:“在飲食裡下毒、收買皇城禁衛、安排刺客……都是些老套的戲碼,還有嗎?”
還有嗎?
這三個字從皇太女口中輕飄飄說出,就像是敲打在雲華郡主心頭的一記喪鐘。
她原本很是憤恨,很是不甘,很想冷笑。然而随着這三個字落入耳中,她的心忽然一顫又一顫,像是有一隻大手擰住了心髒,心底生出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另一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夾雜在殿外連綿的雨聲裡,語調平穩中帶着無盡的哀意:“沒有了。”
刹那間有如九天雷霆當頭劈下,直直劈落在雲華郡主的天靈蓋上。
她眼前陣陣發黑,耳畔劇烈嗡鳴,艱難掙紮着試圖回頭,絲毫不顧雙臂和腰膝扭曲拉扯出劇烈疼痛。
在她身旁,禮王世子的嚎哭聲戛然而止。這對暗懷隔閡的兄妹此刻心有靈犀,同時竭力掙紮着回望,瞳孔倒映出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
素衣的禮王妃踏進殿内。
她的腳步停在一雙兒女身前,定定看着狼狽不堪的兒女,眼底痛楚難掩,緊接着拜倒在地:“妾身養子不教,難辭其咎,前來請罪。”
“起來吧。”景昭溫和道,“王妃識大體、明大局,是有功之人,無需自責。”
禮王妃叩首三下,才依言起身。
禮王世子顫聲:“母親?你這是……你出賣了我們?”
雲華郡主嘶聲道:“母親!你糊塗啊!”
聽着身後兒女的嘶喊責怪,禮王妃一寸一寸僵硬地轉過頭,看着兒女憤怒扭曲的神情,眼底淚水湧起,咬牙冷聲道:“所以呢?你們想讓我怎麼做?”
她看向禮王世子:“你從小由你父親親自教養,我插不了手,讓他将你養成這幅眼大心空的模樣,偏偏又沒腦子,太後挑唆幾句,就真的敢大膽圖謀。我這做娘的,你從來看不起,隻覺得我不如你父親英明,不如你祖母寵愛你,隻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後宅婦人……你要自尋死路,我攔不住你。”
在禮王世子的叫罵聲中,禮王妃又轉向雲華郡主,看着女兒眼底的怒意,木然片刻,淚水終于滴落下來。
“還有你。”禮王妃哀聲道,“雲華,你總覺得不公平,覺得你父親和祖母偏愛景煜——可是你何曾看得起娘?在你眼裡,你父親和太後的圖謀是宏圖大志,娘則瞻前顧後難成大事,是麼?”
“可是憑什麼啊?”禮王妃終于哭出聲來,“你覺得不公平,憑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是我在你心裡,不也是‘潑出去的水’?我嫁進景家,就該聽你們景家人的話,不考慮自己的娘家。你們要圖謀大事,何曾把我的意見聽在耳中,把我的态度看在心裡。這等抄家滅族的大罪,你們兒戲一般,什麼都不過腦子,太後慫恿幾句,我這雙好兒女,一個盲聽盲從,一個不管不顧,真就敢提着腦袋上。”
“那我的娘家怎麼辦?建元五年我們王家因為你們父親的愚蠢舉動,險些遭了禍事,建元十年再來一次嗎?”
禮王妃拭淚道:“抄家滅門的大罪,行事如同兒戲,不聽從我的勸告,卻要我陪着你們玩命,還要賠上王家滿門?從夫從子,也不是這個從法;忠孝禮義,忠在最前面。你們要怨我恨我,我這個做娘的都認了,可我不心虛。”
禮王妃含淚陳辭擲地有聲,一時間就連景昭都沒有說話。
正在此時,床榻上忽然傳來劇烈的嗬嗬聲,太後喉頭猛烈顫動,雙眼圓睜有若厲鬼,所有人立刻定睛看去,隻聽太後勉強擠出一口氣,怒斥道:“小賤婦!”
聽到太後聲音的那一刹,禮王妃猛地擡首。
她對着自己的兒女時,尚在垂淚哀歎,然而當她聽見太後的聲音時,牙關緊咬柳眉倒豎,顯然恨到了極點,提起裙擺疾步走進屏風後面,見皇帝與太女面色毫無波動,先拜了一拜,旋即撲向太後床前。
饒是鄭嬷嬷身體健壯忠心耿耿,都沒擋住看似嬌弱的禮王妃,反被重重搡開跌坐在地。
禮王妃撲至床前,一把攥住了太後領口,眼底恨意有若實質。
“老虔婆!”她厲聲喝道,“你害我兒女,這帳怎麼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