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俞心下一驚。
好在反應快,暗暗估量着,想必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被對方聽了去,這種時候别無他法,秉承着敵試探我不亂的态度,此等荒唐事,打死不認就完了。
“小爺胡言亂語之詞,倒被你撿去東拼西湊仔細聽了進去。”洛千俞抿了唇,忍下一瞬悸動,暗自淡定下來,“柳刺雪,你話本看太多,分不清書中和現實了?”
“……你不想提這個也罷。”柳刺雪牢牢盯着身下之人,忽然哼笑了聲,像是沒指望對方會承認似的,又将話題轉回先前,軟下語氣:“别氣了,今日便放你回家,我會拟好一份賣身契,屆時送到你府上。”
“小侯爺到時隻需動動筆,簽個字畫個押,可好?”
洛千俞一怔,霎時反應過來,柳刺雪竟還惦記着貼身侍衛那檔子事呢。
“…不好!”小侯爺深吸口氣,俨然一副你在說什麼屁話的表情,決絕道:“好話不說第二遍,柳刺雪,貼身侍衛這事,你想都别想。”
幾番相處下來,柳刺雪也摸清了這小侯爺的脾氣,對方吃軟不吃硬,有些事要靠哄,可唯獨在這件事上卻無論怎麼軟磨硬泡,對方異常堅決,打死了不松口。
仿佛他是什麼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一般。
“怎麼,我不行,聞钰就行?”柳刺雪撩起他額發,聲音不禁染上惱怒,冷笑道:“你覺得我美貌比不上他?摘仙樓時你還為我一擲千金,忘了嗎?這麼快就變了心?”
“洛小侯爺,什麼時候開始好男風了?”
“不好男風,更不好你,行了吧?”洛千俞心中還憋着氣,為彌補此刻無法動彈不能親自動手的遺憾,逮着機會就埋汰對方,“有些話非要說明白嗎?你就是比不上聞钰,一個大男人塗那麼濃的妝,庸脂俗粉,俗氣至極,怎麼和人家比!”
雖然這麼說的确有失偏頗,因為柳兒除了曲唱的好,也素以美貌聞名京城,雖比不上聞钰,但不失為另一番風味,不然原主先前也不會動心,又是砸錢又是包場,隻為博美人一笑。
可這一口一個俗,似乎精準逮到了對方痛處,原著中極其注重外貌的女裝大佬攻,此時臉色果然相當精彩。
“你倒是心狠,盡挑着我傷處踹。”柳刺雪扣住他手腕,咬牙低聲道:“想必奴家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他俯下身,盯着身下人泛紅的耳垂,“若不是你那不長眼的弟弟壞了我的好事,早在湯池那日,我就已經得手了。”
洛千俞氣得臉色發白,正欲再罵,忽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是門扉被推開的聲音。
“柳兒,你在這兒嗎?該準備上台了——”
一道嬌柔聲音從門口傳來,随即戛然而止。
洛千俞挪開視線,隻見一名貌美女子站在門口,看打扮像是船娘,手中端着盒胭脂,正目瞪口呆看向他們。
顯然沒料到會撞見這一幕,船娘手中的盤子啪地掉落而下,朱紅粉末散落一地。
“這是……”那船娘結結巴巴,臉瞬間漲得通紅,顯然被眼前場景吓得不輕。
柳刺雪眉頭一皺,迅速起身,身形一閃便到了那女子面前。隻擡手在她頸後輕輕一按,船娘便軟軟倒了下去,被他接住放在一旁。
“真他娘的會趕時候。”柳刺雪揣着手臂,難得露出煩悶的真實表情,低聲罵了一句,随即聽到門外又傳來一陣催促聲,“柳兒姑娘,在磨蹭什麼?客人們都等急了,快過來!”
柳刺雪臉色一沉。
随即看了一眼榻上的洛千俞,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船娘,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不知想到了什麼。
洛千俞心中一緊,湧上一股不詳預感,道:“做什麼?”
柳刺雪卻不答,轉身從一旁衣櫃中取出套服飾,裙擺繡着旖旎花紋,珠簾遮面,通身紅色,俨然是花魁娘子的衣物。柳刺雪低下聲,隻喃喃道:“小侯爺,你這張臉,這身段,若是扮起女裝來,會不會比那花魁娘子還要美上幾分?”
“……變态。”洛千俞好半天才吐出一句,震驚于柳刺雪的變态程度,掙紮着想起身,卻發現迷香藥效正深,依舊渾身無力。
于是夾帶着對方祖宗八輩罵了起來。
柳刺雪放聲一笑,竟也不惱,動作娴熟利落地為洛千俞換上女裝,低聲道:“勞煩小爺受些委屈,陪奴家演一出戲。”
接着玉手輕擡,點了洛千俞的啞穴。
“小爺無需做什麼,隻需安坐一旁,奴家自會替你周旋。”柳兒将他抱起,輕聲安慰:“等這場戲落幕,定放公子安然離去。”
“作為回禮,需要公子考慮的,唯有那一件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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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之上燈火通明,絲竹悅耳,曲曲悠揚。
幾位公子圍坐在一張紅木雕花長桌旁,桌上擺滿各色珍馐美酒,香氣四溢。幾人推杯換盞,聊到盡興處,不由得笑聲不斷,甚是熱鬧。
然主位之上,那身着藍衣的公子卻與周遭氛圍格格不入。
他單手撐着下颌,另一隻手握着酒杯,眸光遊離,神色淡漠,自顧自地給自己斟着酒,似對周遭諸事皆興味索然。
“哎,他這是作甚?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有人忍不住問。
“你說樓公子?說他那霜打了般的模樣?”一名身着紅衣的公子輕抿了口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語帶調侃,“甭管他,這幾日他皆是如此,出來飲酒也是心不在焉,實在掃興。”
樓銜擡眸,冷冷瞥了那紅衣公子一眼,沉聲道:“你們膽子愈發大了,如今竟敢編排到我頭上來了。”
“别生氣嘛。”一旁身着紫衣的公子見狀,輕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後看向那發問之人,揶揄道:“你還不知道?他前些日子觸了小侯爺的黴頭,不知怎麼惹得人家生氣了,好幾日沒見他。”
“他呀,心早就飄到侯爺府去了!”
“還有這等事?”
“自然。”紅衣公子強忍着笑意,道,“樓兄這些日子想盡法子,變着花樣讨人開心,又是送矯健的鷹隼,又是贈神駿的馬匹,可那小侯爺偏偏隻留了一句話。”
“哦?什麼話?”
那紅衣公子卻故意賣起了關子,好半晌都不肯開口。
“真是急煞人也!”那人豎起耳朵,連連催促:“休要賣關子,快些說來,究竟說了什麼?”
紫衣公子終究耐不住性子,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學堂見。”
“從此,樓兄便天天惦記着上學,哈哈……從前哪見過他這副模樣?”
衆人聞聽此言,皆笑得前俯後仰,許久停不下來。
“怪不得!哈哈哈哈!!咱們樓大公子,昔日恨不能日日逃學逍遙自在的主兒,何時這般用功勤勉過?”
樓銜臉色越發陰沉,手中酒杯幾乎要被捏碎,猛地将酒杯重重磕上桌角,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眉頭微蹙,冷冷道:“閉嘴。”
幾人見他動了真怒,這才收斂,不敢再做聲。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動靜。
柳兒一襲青衣,緩步走入廳中,絲竹聲漸起,然而,與平日不同的是,他身旁竟多了一位身穿紅衣的花魁娘子。
那端坐一旁的美人頭戴珠钗,面覆珠簾輕紗,雖看不清全貌,但那雙眉眼如初春桃花,粼熠碎金。
眼波流轉間,宛若勾人心魄。
隻是,那花魁娘子始終一言不發,也不曾動彈,仿佛一尊精緻玉雕,隻靜靜坐在那裡。
見幾人面露疑惑,柳兒沒等唱起,隻輕輕一笑,才向幾位哥兒解釋:“公子們,這位小娘子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才剛痊愈,身子還虛弱得很,又天生不能言語,今夜恐怕隻能在旁陪着公子們聽聽曲兒,還望各位公子海涵。”
幾人聞言,皆有些失望。
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那花魁娘子吸引,然後就看到那花魁娘子冷着玉面,朝他們翻了個白眼。
“……?”
是他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