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很意外?”洛千俞挑起眉梢,淡淡道:“亦或是……大人真正意外的是,小侯爺如今竟還安然無恙,非但毫發無損,還生龍活虎。并非你意料之中嘗盡苦頭、半身不遂的模樣?”
那人沉默半晌,才緩緩開了口:“你說短箭上刻了一個舟字?”
“是。”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原主對這位丞相大人一派挑釁的心性,洛千俞面圍下的睫羽微動,此刻心中忐忑盡褪,再無半分懼意:“你欲挑起黨争之亂,我偏不如你願。蔺京煙,不論你妄圖謀取什麼,在我這兒都得不到半分。”
“你若心中憤懑難平,不妨趁此時機,将我除之而後快,以絕後患。若是沒這膽量,往後無論是我,還是侯府,都不會再讓你分毫。”小侯爺背靠着木塌,像是想到什麼,輕笑一聲:“還有你護着的那條狗,全松乘是吧?縱是他和你的亡妻沾親帶故,你念及舊情,又與我有何幹系?”
“大人若一心想護着,便将他牢牢拴在身邊,切勿亂跑。”
“否則他日亂跑出去,咬了人,平白惹出禍端來……”洛千俞輕笑一聲,低聲道:“小爺我見一次打一次。”
“等到那時,可就顧不上誰是主人了。”
……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房間外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紛亂不識,緊接着是刀劍出鞘的铮鳴聲,層疊不窮,有人聲音陡然一變,高聲喊:“有人擅闖!”
“有刺客!”
“保護丞相大人!”
洛千俞跟着一愣,心頭霎時一緊,繼而不由得砰砰直跳。
這個時候,來的人會是誰?
莫非是侯府的救兵?
昏迷的春生被發現了,然後報了信?可又是如何這麼快發現他遇險,并派人準确追到這裡?
可能性不大……難不成是不死心的柳刺雪?還是樓銜?
都不對。
關鍵是,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擅闖丞相船隻!?
思忖間隙,洛千俞聽到破窗之聲,就在耳邊。
未反應過來時,他忽覺重心一輕,身體随之懸空,像是被人攬過腰身抱了起來。
心頭一陣狂跳。
抱起他的人未曾開口,托着他的掌心卻沉穩有力,盡管無從辨認,小侯爺眉梢一滞,沒由來的湧上慌亂,因為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渡入鼻尖,氣息微亂,不由得瞳仁一顫。
這熟悉的香氣……
是聞钰!
聞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人的聲音貼着耳邊,沒有贅述,清冷如玉,再次證實了心中所想:
“人我帶走了。”
更多的侍衛聽聞聲音紛紛踏上船隻,攜着刀劍沖入房間:“丞相大人!”一進雅間,卻皆撲了個空。
而幾名武功高強的暗衛對視一眼,早已察覺那不速之客已不在這艘畫舫,眸光凜起,緊追而去。
越過幾艘畫舫,風聲在耳邊不斷,洛千俞隻覺先前看過的那些影視劇都弱爆了。
這才是真正的追逐戰,神經繃緊,腎上腺素飙升,什麼才是真正實力?這才是書中令他看得入迷的美人受!
身後的風聲也緊随而至,丞相身邊的高手不容小觑,有些棘手,幾人配合果斷,身形迅速,多方圍剿,才勉強将那不速之客短暫停留在一葉木舟之上。
追來幾人停下腳步,似乎從未見過如此高手,他們眼中閃過躍躍欲試之意,出招之間大有魚死網破的氣勢,劍氣四溢,刃刃相逼。
于此同時,也在交手之間,悄然察覺到這不速之客的弱點,便是他懷中的花魁小娘子!
于是幾番招式直奔他護着的那人,幾個來回,卻是連那破綻的衣角都沒沾到。恰逢一人失足落水,他全力揮出最後一刃,直逼懷側!
就在此時,咔嚓的聲音突然吱吱作響。
竟是小船不堪重負,瞬間崩裂!
幾人驚呼一聲,四周鄰近船隻皆已駛遠,連利用輕功避險都無從可使,紛紛落水。
同時落入水中的,還有洛千俞。
他深知聞钰輕功了得,這幾名高手加起來都難以與之對手,可在如此險峻情況下,隻有放棄自己,選擇自保,或許還能全身而退,甚至衣擺滴水不沾。
也難怪這幾人生怕被駁了顔面,不惜弄出這般架勢,若是聞钰稍微湧上理智,便能意識到救不走自己,并迅速做出決斷……比如趁機跑路。
這麼多高手圍剿的情形下,沒人會冒着巨大風險,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折返下水。
隻是,這麼想着的同時,視野瞬時黑了大半。
空靈的水聲環繞耳腔。
小侯爺事先憋了氣息,卻因藥力後勁不足,猝不及防嗆了一大口水。
空氣被掠奪,意識在反抗,卻因為身體動彈不得,根本無法遊岸自救。
本能掙紮的求生手段也被強行剝奪,隻能無力下沉,意識到沒人會來救他,最絕望的處境莫過于此。
不知不覺間,呼吸變得遲鈍,溺斃感臨近,心頭切實湧上了恐懼,窒息感來的比他想象的更快。
湖面之下漆黑一片。
他要死了。
不是戰場,也并非朝堂,而是在這種無人知曉的地方,結束這短暫又荒唐的一生。
洛千俞視野發黑,無力掙紮,感受着死亡一絲絲逼近,巨大的恐慌感蔓延周身。
意識消散前,一隻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淺阖的眼簾随之一抖,繼而托住後背,腰身也被攬緊,将他帶離那片将人溺斃的黑暗。
接觸到空氣之時,洛千俞重重喘了口氣,卻沒咳出水。
遠處畫舫的光亮湧入被蒙住的視線,星星點點,泛冷空氣侵襲周身,令人瑟縮,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絲鑽入鼻腔的、熟悉的香氣。
那一刻眼眶莫名發燙的熱意,差點讓小世子流下眼淚。
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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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钰将洛千俞抱上了岸。
懷中之人鞋襪不知掉落在何處,水簾帶着沉意,從垂下的白皙腳趾滑落,練成了線。
小侯爺溺了水,不由得蹙緊眉梢,睫羽微顫,下意識握住聞钰的衣角,隻輕咳一聲,便沒了聲息,腳上的紅色發帶也濕透了。
聞钰将懷中之人摟緊,感受着對方渾身發冷,連帶着唇色由紅染白,紅衣徹底打濕,被洇濕的布料緊挨着聞钰的胸膛,貼着小腿,滴着淅淅瀝瀝的水。
洛千俞被放到岸邊,發軟的身體挨到實處。
聞钰俯下身,伸手解了對方腳踝的紅發帶。調動氣力引着溺進胸腔的水,另一隻手攬過腰身,捏住洛千俞下颌,輕啟雙唇。
夾雜着微涼的濕潤觸感,低頭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