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昆侖山腹地·龍潭】
睢羲輕而易舉地穿過毒瘴來到一處洞穴前,他撩開新舊混雜的藤條,擡腳走了進去。
“你來了,多少年未見了?”
蒼老的聲音從洞穴内部傳來出來。
天光從石壁的縫隙間傾瀉而下,洋洋灑灑地落在睢羲的黑衣之上,與上面縫制的寶石交相輝映,形成一副銀河流淌的畫面,寶石的光芒在睢羲的臉上留下斑斑點點的光。
“記不清了,時間在我們這裡最是無用。”睢羲看着洞穴深處被封印中的老龍,“感覺你老了許多。”
老龍不屑地一笑,他擡手幻化出一副水鏡,看了看鏡中自己的面容,随即又擡起暗黃色的眸子去看睢羲,“和你比起來是有些,不過在面容上誰能比得過你們修羅一族?”
老龍将水鏡推到睢羲面前,他眼中的男人換算成人類的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的模樣,身形高大,烏發披落在身後,束發的隻有一根簡單的鍊條,膚白似雪,面容昳麗,眉目如畫,令世人所驚歎。
老龍心中泛起一絲旖旎,更多的是感慨,修羅一族乃天生地長的天道寵兒,依靠戾氣而生,誕生便有無限神力,不需要勤加修行便能夠一騎絕塵,世人常道‘修羅一族,青面獠牙,喜食夜啼小兒’,不過是一群未曾見過他們雌雄莫辨面容而感到恐懼的癡狂俗人。
“這麼多年,你真是一點未變。”老龍感慨,“不過造化弄人,你也是快要走到頭了。”
睢羲面上露出一絲嘲諷,他垂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我本就是順應天道而生,順應天道而亡又如何,之前不過是大意才被一個人類玩弄于掌中,你看看你這經久難愈的傷口,真的甘心嗎?還是說大荒境内滿處的荒蕪,能撫平于你心中的怒火?”
老龍沉默了片刻,随後他憤憤地嘶吼了起來,“七百年了,我被封印在此處整整七百年了,論不甘,我才是那個最不甘心的人。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是我輕信了那個人類。”
肆虐龐大的妖力在整個洞穴中爆開,如利刃一般無差别地攻擊着洞穴内的一草一木,弱小的精靈在一瞬間便被碾壓至消散。
睢羲挑眉,他神情冷漠地看着面前無能狂怒的老龍,内心毫無波瀾,他伸手拽住自己的披風,嫣紅的雙唇輕啟,“段懷野他回來了。”
老龍外洩的妖力再瞬間停了下來,他的龍爪攀住一旁的石壁從陰暗處爬了出來,混濁的雙眸死死地盯着睢羲,“你說什麼?”
“我說段懷野回來了。”睢羲說,“不過,他現在寄生于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身上,因為無幻之境結界的日益削弱,他們現在想要重新封印我們。你說,我們還會重蹈昔日覆轍嗎?”
“不可能!”老龍怒吼,“不僅不會,而且我還要報昔日之仇!不将段懷野碎屍萬段,我誓不為妖!不過,你倒是有備而來?”
睢羲輕笑了一聲,似是自嘲又似是自哀,“我能有何打算?用人類的話便是風燭殘年之身,不過我不會再讓無幻之境被再次封印,物競天擇本就是自然法則,天道既然生我們,便不是讓我們屈居于弱小的人類之下。論目的,我們是一樣的。”
老龍伸出自己的龍爪,将一節若木神樹遞給了睢羲,“這些年大荒境内,有不少人類前來獵殺妖獸,采取奇珍異寶,九大神木已經枯死殆盡,這是僅存的若木之根,必然是你所需要的東西。我給你,算是我們合作的誠意。至于颙鳥精火,怕是他們有命去無命回。”
老龍仰天長歎,雙眸中流出一顆混濁的淚水,原本死去的精靈又奇迹般的活了過來,“當年是我輕信了段懷野,将大荒靈氣分去人間一般,害得幼子難以化型,被這境内的殘暴之息折磨至死,到底是我虧欠他們。”
睢羲接過老龍手中的若木,垂眸道:“人類狡詐,花言巧語,我們都沒錯。”
老龍出聲問道:“段懷野寄生的那個人是誰?”
睢羲說:“五行道尊,商扶庭,太初劍已經認主了,錯不了。”
老龍沉默了下來,他盯着睢羲看了片刻,“你似乎有心事。”
“不談這個,我一個将死之人,談再多也無用。”睢羲藏在廣袖中的手指輕輕地撚了撚,“寂滿和霧沅在人間做了些事情,你知曉嗎?很快他們就會來找你了。”
老龍哼笑了一聲,“我不信,你若真抱着這種心思,還會來管這些事情嗎?難道不該跟濯濯珍惜剩下的時光嗎?再說了,段懷野不過是一介凡人,縱然殺了很多的修羅和妖族,不過修煉幾百年就足夠置你于死地了嗎?你莫不是诓騙我,實則另有目的吧?”
“你信或不信都于我無關。”睢羲擡手捏了一縷戾氣給老龍,“有需要可以随時找我。”
老龍聲音沙啞地笑了幾聲,“知曉了。”
【伏龍鎮】
商扶庭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破廟内,沈确還在他身側昏睡着,等他确定後者氣息平穩并無大礙時,才打量起四周。
霧沅正在一旁打坐調息,時不時擡袖阻擋一番寂滿制造出來的灰塵。
姜蕪抱臂站在一旁,她笑着看向寂滿,“沒用的,你的修行之路還長着呢。”
寂滿嗆咳了幾聲,随即爬起來繼續朝着姜蕪沖了過去,“我不信,我打不赢你這個瘋女人。”
姜蕪隻是揮動自己的衣袖,頃刻之間便化解了寂滿的招式,“你們妖界後繼無人了嗎?你不是妖王的後代嗎?龍生九子,你應該是最不出名的老十吧,你的那九個哥哥們呢?”
霧沅聞聲挑眉,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姜蕪。
寂滿洩了氣,索性坐在地上不再起身,他垂着頭沉默着。
姜蕪偏頭去看寂滿,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麼了?這就氣餒了?”
霧沅實時開口道:“他的哥哥......”
寂滿倏地擡起了頭,他眼眶通紅,怒視着霧沅說:“不要告訴她!”
姜蕪察覺到一絲不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她俯身到寂滿面前,看着後者的眼睛問道:“大荒發生什麼了?”
寂滿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朝着姜蕪示威道:“跟你一個修羅有什麼關系,你不是要把我帶去大荒昆侖山問罪嗎?那你就自己去看看好了。”
“誰允許你們回昆侖山的。”商扶庭持劍站了起來,“他們兩個既然在人界犯事,而且傷害的還是人族,按理應該交給長衡山五行道宗問罪。将妖族交給妖族問罪,隻會徇私枉法,所以為了公平起見,他們必須由我帶回五行道宗。”
姜蕪起身,她向前走了幾步将寂滿和霧沅擋在了身後,“年輕人,做人處事要懂得變通,若木之根和颙鳥精火還在大荒地界,你就不能為了大局,賣妖尊一個面子,用他們來換去聖物嗎?”
寂滿瞪大了雙眸,指着姜蕪開始拆台,“好你個瘋女人,原來你之前跟我說的都是哄我的!你這個瘋女人,雖然不是人類,但是陰險狡詐學了個十成十,兩頭騙!”
霧沅扶額,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商扶庭蹙眉,“現下是在何處?”
姜蕪回道:“昆侖山下伏龍鎮。”
商扶庭眉頭稍松,他将目光放在了寂滿身上,突然勾唇笑了起來。
霧沅見狀心中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