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聞聲向後看去,隻見一個包着頭巾穿圍裙的年輕女子正朝這邊走來,她手中牽着兩個哭成花貓的孩子,正是方才經曆了父母雙亡的兩個。
“你們放心,姐姐有錢,即便是你們病了,姐姐也會出錢給你們治好的。”
一個華服男子從後面趕了上來,痛心疾首地說:“高海語,你瘋了是不是?為何要強出頭帶走他們?即便你釀酒賺了很多錢,但是這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嗎?萬一他們染病了,你怎麼辦?”
高海語一揮手,轉身怒視着單蔚然,“難道就任憑他們當街将兩個孩子殺害嗎?他們剛剛才失去了父母,沒有一個人可憐他們也就罷了,還要殺了他們!你不救,我救!我的錢跟你有什麼關系?我這還沒嫁給你呢,你便想着教育我?!看着同胞自相殘殺,你跟那群人有什麼區别?”
單蔚然蹙眉,急忙解釋道:“海語,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關心你,你不要誤會我。而且,我是那種在意錢的人嗎?你每日釀酒那麼辛苦,未說親的女郎如何再養育兩個孩子?”
高海語将兩個孩子擋在身後,她雙手掐腰,揚着下颌看向單蔚然,笑容燦爛,“好啊,你立刻明天娶我過門!”
單蔚然大驚,他伸手撓了撓頭發,面上露出了一絲的羞赧,“會不會太快了?喜服還沒有趕制出來呢。而且你也不看看,哪家女郎像你一般在大街上求娶的,人家會取笑你的,這種事情以後偷偷地單獨說給我聽便行,我愛聽。”
高海語質問道:“那我問你,你娶還是不娶?”
“當然,我當然要娶你,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單蔚然憨笑着,“我怎麼可能會不娶你呢,你願意嫁給我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姜蕪輕笑一聲,她擡眸看向睢羲,忍着心中的鈍痛,以至于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人族的儀式未免也太繁瑣了一些,又是合喜日,又是下聘禮的,女方還不許主動,還要訂制婚服。”
睢羲垂眸,伸手輕刮了一下姜蕪的鼻尖,“不氣了?”
姜蕪抿了抿雙手,“你說吧,先從哪裡查起?”
睢羲擡眸看着叢流閣的牌匾,“從這裡開始,據我所知,這些年一些除妖師一直做着買賣妖獸的勾當,将一些堪堪能化形的小妖捉來,賣到這座酒樓中。這裡面卧虎藏龍,有一名異士能活取妖丹,能保證妖獸維持着半人型且短時間内不死,高價将妖獸賣給權貴來獵奇。”
姜蕪問道:“他們收集小妖内丹做何事?”
“或許跟城東的投毒一事有關。”睢羲看着了一眼昏暗的天光,“時間差不多了,隻是可惜今日你想梳的發髻了。”
“為何?”
“因為此地不許女子進入。”
姜蕪挑眉,她伸手勾纏住睢羲垂落至腰間的發鍊,笑着說:“嗯?看來你對此地十分了解。”
睢羲說:“勿要多想,我也隻是聽季易他們說的。
姜蕪笑意更深,她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花樓,“不直接隐藏氣息闖進去嗎?為何還要讓我扮做男子?”
睢羲解釋道:“你說的不要打草驚蛇,造成恐慌,以免他們毀屍滅迹,雖然屠了天都城也沒什麼。”
姜蕪不贊同睢羲的說法,抿了抿雙唇後,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入一條無人的巷子,再次出來時換了一身藹色的束袖長袍,一頭墨發全部攏在了一處,額間帶了一條銀白色的細條編制抹額。
姜蕪身量高,即便是扮做男子也不會令人起疑心。
“走吧,進去看看這裡面到底有什麼。”
睢羲垂眸看了姜蕪一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我不屠城,也不會在人間殺人,你不要生氣。”
姜蕪看了一眼睢羲,又将目光落到了二人交握的手上,“那這次的銀子你來出。”
“好。”
叢流閣的掌事見二人進門,笑語相迎。
姜蕪清了清嗓子,故意壓低了聲音,“掌櫃的,我們需要你們這裡最貴的包間、最好的酒,再給我一席你們這裡最好的吃食。”
叢流閣掌事臉上笑意更深,他微微彎着腰,對姜蕪說:“小公子,你們今夜可是來對地方了,今夜有精彩表演,保證你們滿意。”
姜蕪挑眉,“精彩表演?看來掌櫃的近日得了好物。”
掌事大笑道:“都說了會讓二位公子滿意的,咱們樓上請?”
姜蕪揚了揚下巴,随後松開睢羲的手,将無心亂化成一把白玉折扇,一邊搖着一邊跟上了掌事的步伐。
掌事打開一間位于二樓的暖閣,推開雕花木門,整個暖閣呈現出扇形,内側窄外側寬敞,他搖了搖門内的一盞銅鈴,随即便有幾位侍女魚貫而入,将桌上擺滿了佳肴,花瓶内放入鮮花,香爐中也焚了熏香。
掌事推開面對一樓小台的内窗,善舞的女郎身着暴露的綢緞衣裳在盡情地扭動着自己的腰肢,随着琴瑟之聲變換着舞姿。
“請二位稍等片刻,一盞茶之後便是令人激動的表演,絕對讓二位記憶深刻,畢生難忘。”掌事伸手示意門内的銅鈴,“有事情搖響鈴铛,門外會有啞奴聽您的吩咐,無事小的便退下了。”
掌事說完之後便退了出去,并貼心地給二人關上房門。
睢羲盤膝坐在了軟墊上,将手中的吃食放好,他從桌上取了銀制的小刀将梨皮削下,切掉首尾兩端,再挖去内核,放置于骨碟上切成小塊。
姜蕪坐在睢羲身邊自酌,時不時打量起暖閣内的布局,“這種尋歡作樂的場地,若無權貴撐腰,怕是不敢私下裡做妖獸買賣的勾當。而且也不是何等的私密,甚至不需要門檻,人人都能進來,膽子很大啊。”
睢羲将盛着梨塊的骨碟推到了姜蕪的面前,随後去過一旁的絲帕擦了擦手,“一般權貴取妖獸内丹會做何事?”
姜蕪把杯中的殘酒飲盡,“這裡又跟城東投毒又有何關系?一直跟我打啞迷,我若是知曉,便不一個勁地問你了。”
睢羲看了姜蕪一眼,伸手将琺琅酒壺取過來搖了搖,然後又放在了原位,“少喝一些。目前來看并無太多聯系,但是城東的毒并不是簡單的毒,讓禦醫都束手無策。如果我的消息無誤的話,城東之毒一開始隻是腹瀉不止,近幾日才演變成令人化為血水的狂狀,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毒了,倒像是修羅的血,飲入之後穿腸爛肚。”
姜蕪撐着頭看向睢羲,雙眸被酒精浸染至迷離,“百衢讓你去揚州做何事?戚诃研究的活死人跟這裡也有關系?修羅之血除了腐蝕性還有其他作用?”
睢羲說:“不過是一丘之貉,他們雖然行徑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樣的。”
“戚诃同我講的是想要複活他被挖心的道侶。”姜蕪松開手指,酒杯掉落在桌面上,随即滾遠,在紅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串酒漬,“他們是覺得妖怪和修羅身上有長生的秘密?”
睢羲盯着姜蕪看了片刻,随後伸手托住她的臉,不容置疑地讓她看向自己,“你醉了。”
姜蕪蹙眉,她揮了揮有些無力的手,“胡說,我的酒量好得很。”
睢羲說:“不光是酒,還有香薰,其中都添加了令人迷幻的藥,會讓人不自覺地做出一些另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癫狂、輕浮、不理智等等。”
姜蕪擡起自己的指尖,眼神迷離地盯着看了片刻,“是霰雪蝶,它們好可憐,被捉去制作成标本,内丹被挖走售賣。隻是跟随着仙霰雪而已,以花蜜為生,卻遭受了滅頂之災。五行道宗口口聲聲說保護弱小,非同類便不是弱小了嗎?”
姜蕪說完便低頭吃了幾顆梨塊,壓下了口中的血腥味。
“所以你看到了什麼?”睢羲說,“你體質特殊,太容易被影響了。即便是吸收了戾氣,但還是或多或少地被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