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侯老當年跋山涉水，僅用一支筆便記載了半個中國的古建地址，這份手記如果這次能在華大展出，對于華大學子來說，不僅能真實貼近侯老對建築的那份拳拳之心，也是此生莫大的殊榮。”

“到時我們蕭氏也會根據侯老手記，深入探訪更多被風雨歲月遺忘的古建，再聯合華大建院共同呼籲國家保護。”

“侯先生，作為建築大師的後代，相信您也一定不忍心看到侯老去世前仍挂念的建築手記回不了故鄉，對吧？”

少女的一番真摯話語落下來，Jonas良久望着她，一雙金色瞳眸裡逐漸漫溢出光，光底深處是顯而易見的悅慰。

“哈哈，我隻是在猜測蕭郵件裡所說的家事是不是你。”

他眸裡的光彩愈發生亮，如珀玉四射着别有質感的金。

“其實收到蕭郵件的那天，我就詢問過姑姑的意願。”

“當然，姑姑是同意的。”

這話落定，宋暮阮撥了撥金镯上錾刻的蓮花浮雕，微微舒出一口氣。

轉過身，她的一雙烏潤美眸透過人群間隙，終于探到那個熟悉而清離的男人——

男人獨自坐于一張白絲綢圓桌，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裝盤甜點。

一位侍應生躬着身站在桌邊，伸出手從左到右依次介紹着餐碟中的蛋糕。

而他隻是淡淡地看着，頭部微微後仰，兩手随意搭在餐椅扶手上，顯出一副深沉卻又慵适的神态。

或許是侍應生的介紹打動了他，他姿态略收，兩根修勻指骨拾起銀叉戳了下那個精緻小巧的類似于圓環形的小蛋糕。

慢而緩地放至進薄唇，抿了抿。

銀銳叉尖點在光潔明亮的盤沿，簡短說了幾字。

驟時。

侍應生挺直了背，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在蕭硯丞起身的那刻，宋暮阮也側開身。

銜到Jonas侃侃而談的溫柔目光，她糜麗的面容也挂上友善笑意，輕松而愉快地接過話頭。

“那佘老算是侯老學生的學生？”

頭頂的水晶燈晃過眉眸，Jonas的金褐眸色更淺了，連溫柔也是淺底無雜質的。

“對，他們都是賓大建築系的。”

“姑姑說，這是一次跨越半世紀教與授的偉大閉環，她願意把這遺存完好的手記贈與華大。”

一絲溫情透過這話傳遞到少女心裡，由心綻放的笑靥更加昳麗。

“那真是太好了！Jonas。”

-

等待侍應生拿取甜點的間隙，蕭硯丞的眸光越過熙攘的人群，落到窗前。

窗前一男一女隔着三尺距離，面對面站立。

灰而褐的眸子偏挪，少女認真傾聽的情态印入他眸心。

烏黑的鬓發垂在兩側，不長不短，僅抵下颌，姣好地修飾着小巧昳麗的的鵝蛋臉。而那精細修飾的眉端如遠山黛岫，繪在光潔飽滿的前額。

額下，是一雙明眸顧盼生波，兩瓣微張的唇如海棠花在豔放。

古典美人、無可非議。

半年前，他投到她臉的第一眼便生出兩個印象詞。

今日，更是加深了她美得過于明豔嬌俏的印象。

“蕭先生？”

侍應生一句輕喚，喚回男人的神思。

他接過侍應生遞來的甜點，又确認一次：“你說它叫指橙戒？”

侍應生點頭，再次耐心解釋：“戒指造型是仿制西班牙女王的鸢尾王冠，鸢尾又叫IRIS，引用了希臘神話裡的彩虹女神名字。”

“而這指橙是今日從澳洲空運而來，特意點綴在上面，晶瑩剔透，當如鑽石。”

“Bernie大師親手制作并賦予寓意——雨後初霁，人生璀璨。”

不過是一份甜點。

再美好的寓意也是商者謀利的噱頭。

蕭硯丞扯了扯唇角，并沒多說，持着小餐盤，走到少女身邊，嗓聲依舊偏冷。

“來，滿足你條件的甜點。”

少女側過身，望見那枚戒指形狀的精緻甜點，水眸倏地一亮，由衷贊歎。

“哇，好漂亮的甜品戒指！蕭先生，我很喜歡。”

這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薄唇動了動，他不鹹不淡地轉述方才那侍應生的話。

“它叫指橙戒，寓意雨後初霁，人生璀璨。”

“？”

這寓意和戒指有什麼關系？

宋暮阮嬌唇彎翹，一雙眸子亮潤潤地瞧着那拇指般大小的甜品。

“我以為它的大名至少能和愛情挂上鈎。”

身後的侍應生拖着餐盤，也為Jonas奉上一份小甜點。

蕭硯丞看了眼，是法國人最喜歡的比列塔尼酥，轉而又把注意力投放于她身上。

“當然蕭太太可以重新賦予它新的寓意。”

宋暮阮雙手合十，輕輕阖上眼，如太陽花般綻放的長睫也安靜交錯。

喃喃自語，一副許願的模樣。

“那就——所愛皆愛之于我，璀璨盡璨放于我！”

端着餐盤，蕭硯丞目視着許願少女。

前日梨花帶雨的委憐模樣浮上眼前，與現在的她稱得上是雨落與初霁的鮮明對比。

她此時的人生，還未璀璨。

本該，璀璨的。

願聲落定，宋暮阮捏起銀勺，小口小口地抿食着。

吃了一半，她停下，忽然對他說：

“吃完，我就成為一個人見人愛的小仙女啦~”

“蕭先生，你要加油喲！”

他的目光浸出幾縷探詢。

宋暮阮笑着吃下最後一口，抿了抿唇瓣粘黏的甜，說：“因為我現在就是個人見人愛的小仙女了，你還不快快喜歡我，到時你的蕭太太就去找别人續約吧。”

“你看。”

“助理、賢妻、法語翻譯，還有美貌，我超在行的！”

她半眯着一雙烏亮柳葉眼，用俏生生的語調問：“我要是走了，你到哪兒去尋一個比我貌美賢惠能幹的宋助理、蕭太太？”

“知足吧？老公。”

蕭硯丞安靜地目視着笑吟吟的少女。

少女兩片紅唇微嘟，有些嬌嬌的女孩子氣，兩瓣玫瑰光感的粉腮不似去年那日啃食櫻桃酪時，撐得鼓鼓的，但臉部曲線仍是流暢昳麗的幼圓。

目光下至，他凝瞥見她唇角染上的丁點軟白奶油，遞過一張紙巾。

幾秒後，低應了聲：“好。”

宋暮阮：“？”

這個好是什麼意思？

是找别人續約做蕭太太好？

還是他決定乖乖喜歡她，收斂貪心知足的好？

她暗揣着心思擦拭唇瓣，卻又忍不住掀起長睫，瞄了眼他的臉，想要琢磨那話裡的深意。

“蕭，這甜品很好吃，你可以嘗嘗。”

Jonas幹冽如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打斷她的思索。

宋暮阮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轉述，并添了句侯老那份手記會贈予華大。

蕭硯丞淺眸漸生起溫，回答道：“我不喜甜。Jonas，今晚先代我謝謝侯主母。”

Jonas潇灑地擺了擺手。墨藍如夜的寶石表盤映射出的亮光映到少女的臉，愈發襯得她糜麗又清婉。

他看得失神，轉而換了副輕松的語氣，征詢道：“蕭，這是我時隔多年第二次來中國，明天可不可以讓她陪我遊中港？”

宋暮阮一時怔住，蹙着眉端剛翻譯完，便聽見蕭硯丞冷冽的嗓聲——

“抱歉，蕭太太的時間完整屬于我。”

“哪怕是花一分鐘陪Jonas你這樣的貴客，我也會嫉妒。如果需要陪遊，我的秘書是更好的推薦人選。”

啧，妒夫人設都立起來了。

她是不是也得說點什麼，發揚一下中國自古倡導的賢妻美譽？

于是，宋暮阮兩瓣飽滿的紅唇輕啟。

一股子婦唱夫随的甜勁。

“是的，我家先生平日很忙，這次來中港，我也想多陪陪他……”

Jonas面露失落。

“告訴蕭，給我五分鐘時間。我想單獨和你談談，宋小姐。”

“！”

他竟然知道她姓宋？

她好像從未洩露她的中文名吧。

宋暮阮瞄了眼蕭硯丞，眉端壓下驚詫，轉為法語：“他說他想和我單獨談談。”

Jonas神色認真，用中文簡短而連貫地複述。

“蕭，我很守時，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