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班第一天,總是讓人昏昏欲睡。
哪怕領着一萬的日薪,少女卻還是精神不振。
一手托腮,胳膊肘憊懶懶撐在左秘書辦公桌面,欣賞着對面窗外欲雪的天。
蕭氏的秘書辦公室與總裁辦公室隻有一牆一門相隔。
早上,她剛抵達蕭氏大廈頂層,蕭硯丞便以需要通風為由,敞開了那兩扇深咖灰大門。
于是,她和元卓二人,就這樣毫無隐私地暴露在蕭硯丞的眼部監控裡。
“哎。”
宋暮阮歎了口氣。
元卓頓住,推了推金絲眼鏡。
先是瞧了瞧對面的少女,又往上司辦公室裡瞄了眼。
忍不住也在心裡歎了口氣。
昨天出機場後,蕭總特意放宋助理回家休假一天,也不知道她前天又惹了什麼幺蛾子。
從昨早上飛機起,蕭總就是低氣壓狀态。
雷聲沒有雨點大的那種。
這兩天,去總裁辦公室的人紛紛都是恭着臉去,哀着面出來。
雖然頂樓都籠罩着風雨欲來的低氣壓氛圍,但蕭氏八卦不靠譜私圈微信群已炸開了鍋。
特别是他“元卓”二字,一直在群裡上蹿下跳——
[@元卓元秘書,那位女明星是誰???我們集團要進軍娛樂圈了嗎?!]
[樓上,她是元秘書的绯聞女友,跨年那天單身狗在微博熱搜吃到了一口瓜瓤。]
[@元卓元秘書,你真被她美貌吸引,不小心被當男小三了?]
[什麼瓜???我怎麼沒吃到!難道蕭氏公關了?]
[合照.jpg]
[@元卓好配!元秘書穩住!我剛剛看她戒指全是碎鑽,老公不是不愛就是窮!你能赢!(肌肉)]
元卓:“?”
他和宋助理上過熱搜?
還被公關過?
元卓私下點開公關部經理對話框。
[李崇哥,跨年夜那天你們公關過我的绯聞?]
[嗨,别提了!蕭總親自給左秘書下達的命令,我連夜爬起來給你小子擦屁股!]
被擦屁股的元秘書一臉懵。
旋即,眺望進總裁辦公室,看着那一身肅正黑大衣的男人,下定一個結論——
蕭總不辭辛苦半夜為我撤熱搜=蕭總保護我=蕭總器重我。
于是,被偶像自我攻略的元秘書親自在下場在群裡回複。
[宋小姐是祁小姐推薦來的實習助理,與我無任何關系。]
一提到祁小姐,群裡的瓜民散了。
畢竟又是一位惹不起的親戚大佬。
元卓放下手機,把U盤交給所謂的“绯聞女友”。
“宋助理,請把會議1.5日文件夾裡的資料打印出來。”
“共計十份,分類裝訂好,放進隔壁1号會議室裡。”
終于有活兒幹了。
宋暮阮蹭的下從座位上起身,拿過U盤,一掃面頰被天氣影響的陰霾,微微一笑。
“好的,元秘書。”
-
打印室裡。
打印機高速運轉,“咔隆咔隆——”飛快吐出印滿字的紙張。
宋暮阮抽空去茶水間喝了杯咖啡,順便還給元秘書洗幹淨杯子,倒了杯熱茶。
算是對他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吧。
轉進打印室,她取走所有東西,端着熱茶出去,走到元卓辦公桌前。
“元秘書,喝茶。”
“謝謝。”
幾分鐘後,宋暮阮裝訂好資料,聽到對面一聲小小的驚呼。
她擡頭看去,元卓看着紫砂杯,俊臉皺成一團。
眨了眨花蕊絲卷翹的睫毛,她走過去。
“怎麼了?”
元卓看着杯底,面如土色。
“宋助理,你把我養的茶山洗了……”
“茶山?”
宋暮阮初次聽到這詞還是父親那一代人提過的。
90後也養茶垢?
沒聽過喝茶不洗杯,閻王把命催?
“元秘書。”
一道冷徹的嗓聲傳來。
門外的二人俱是一愣,同時望去。
蕭硯丞站在門口。
一身筆挺的瀾夜黑及踝大衣,内裡搭配羊脂玉的高領白毛衣。
飽滿優越的眉弓上,幾縷烏木黑的碎發。
強烈的黑白配色,及那恰到好處的碎發,為他向來端重肅冷的面容添了幾分風發意氣。
宋暮阮銜上那雙寒眸,正想擺出個小助理的禮貌微笑。
忽即又想到他倆在鬧離婚,幹脆不笑了,默默返回辦公桌,抱起資料走去1号會議室。
迅速關上會議室門,她靠在門後深籲了一口氣。
“砰——”
“啊!”
資料從懷裡脫落,宋暮阮蹲在地上,撫着後腦勺。
擡頭看清推門的人後,一聲疼呼硬生生咬住,憋得眼眶滾紅了一圈。
蕭硯丞迅疾蹲下。
駝馬毛大衣貼着那幾份資料,在灰白紋路的大理石地磚上折出一個角。
“我看看。”
“不要。”
宋暮阮抓起地上的資料,站起身,拍了拍灰。
忽略掉面前的男人,一個挨着一個放好資料。
?
怎麼多了一份。
正疑惑着,她便看見蕭硯丞拿起桌上擺放周正的私人線圈筆記本,薄唇緩緩念着龍飛鳳舞的黑字:
“蕭硯丞、蕭古闆、蕭可惡……一刀兩斷,回頭是豬?”
宋暮阮旋即三步并作兩步,一把奪走筆記本,丢出一句氣鼓鼓的問。
“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到辦公室說。”
-
這是宋暮阮第一次進總裁辦公室。
正對着入目的是一塊偌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前擺設着約為三米的紫檀辦公桌,桌上有序放着電腦和部分資料。西側是整面的紫檀書櫃、櫃前是會客用的根雕茶幾、真皮沙發。
其中,單人沙發邊幾上有一方尺來高的霁藍象耳琮式瓶。
瓶内,一枝紫荊花斜插,瓣尖的水滴粒子屯着屯着,眼看就要成形。
“啪——”
圓滾滾的水滴墜到檀木面上。
一顆水滴形的紫寶石項鍊也落進了她凝注的瞳眼裡。
“嗯?這是?”
她回過頭,瞳心被亮得一顫。
面前的紫檀辦公長桌依次擺放着四個絲絨禮盒。
海瑞溫斯頓紫寶石項鍊、百達翡麗貢多洛枕形白金腕表,外加香家的兩款早春成衣。
粗略估了個二開頭的八位數,宋暮阮咬了咬唇。
行吧。
離婚還要倒給補償,蕭硯丞這人能處。
日後邀他做朋友,二婚請他吃喜酒。
她合上禮盒,把四個小寶貝抱在懷裡。
紅嘟嘟的唇角一張一合,親和熱情的态度堪比五星級酒店大堂經理。
“謝謝蕭總,請問是馬上就去辦手續嗎?”
藍的黑的禮盒把少女的兩隻細胳膊撐圈了。
蕭硯丞走到她身側,一雙灰而褐的冷眸噙起笑,看似貼心地替她拿過兩個減輕重量。
“宋助理,這些是我允諾給蕭太太的。”
言下之意——
不是蕭太太就别拿。
“?”
宋暮阮看他專挑最貴的兩份禮扣在桌上,小心肝顫了顫。
所以。
這不是離婚補償?
……蕭硯丞這個唯利是圖的萬惡資本家絕對。
不能處!
“這個,”蕭硯丞指骨伸出,拾起電腦前的一個大尺寸白方盒,指腹磨了磨方尖的棱角,“宋助理可以直接帶走。”
宋暮阮放下手裡的衣服,眉眼凝到那方盒上De beers,欣然接過。
她掂了掂重量。
嗯,應該不比那寶石項鍊差。
應該是一條……藍寶石項鍊?
她打開散發着珍珠白質感的禮盒。
然而,她的夢幻藍寶石項鍊在揭盒的刹那,變成了一幅鑲金框的的蠟筆畫。
畫裡,那缤紛的用色晃得宋暮阮眼暈。
“……”
她隻想暈寶石。
不想暈大頭畫。
“祺祺畫的。”
男人的嗓聲明顯含着幾分寡笑。
“哦,不用你旁白。”
宋暮阮拿起畫,朝裡看了看,故意問:
“我隻是想知道,你把裡面的戴比爾斯項鍊藏哪兒去了?”
“這包裝盒是元嫣閑置的。”
宋暮阮撅了撅唇瓣。
一雙精緻描畫的眸眼,緊緊掀擡。
尾部不似昨日的杏仁色,而是偏朱砂的玫瑰紅。
此刻,因為堵着氣,更像黏了片蔫萎的玫瑰瓣。
“那你說個時間吧,下午幾點去民政局?”
“宋助理,我需要一個離婚的理由。”
默了默,蕭硯丞移開扣禮物的修長指骨,自然屈彎的手垂在身側。
背部青藍經絡淡淡凸起,像一鋒去了棱角的暗夜虬枝,透出幾分暗自壓抑的禁欲美感。
嗓聲低了又低。
“除了我老,還有什麼?”
她不假思索蹦出兩字。
“你壞。”
“?”
宋暮阮鼓起粉腮,滞留胸口整宿的悶氣沖男人一股腦兒地丢出去。
“你冷血,你無情,你嫌棄我。”
“你和那個姓施的一樣壞!”
姓施的?
蕭硯丞眯了眯眼,微微拱出的細小弧度襯着眼内眦角尖銳了幾分。
“施孟青對你做了什麼壞?”
昔日的退婚對象大名入耳,宋暮阮當年被退婚的恥辱舊事重溯回腦海。
她咚的一聲,把手裡的畫丢進半敞的方盒裡,畫歪靠在盒沿,根本蓋不上。
她急得漲紅了臉,伸出細嫩的指尖摁推那個不聽話的金屬框角,接着無聲的一頓,又一抖,破皮的血珠瞬間從框角溜墜到指腹。
蜿蜿蜒蜒,纏着纖細的指骨滾成一抹鮮亮的紅。
“嗚——”
蕭硯丞眉心一皺,迅速捏過她的手腕,抽出墨藍灰絲巾擦拭掉那血珠子。
仔細看了看傷口。
“我休息室裡有醫藥箱。”
蕭硯丞所說的休息室,挨着東面的内部專用電梯。
推開實木大門,裡間十分寬敞,設施也很完善。
成排的博古書架倚牆放着,上面有不少書畫和古董珍品。
北邊的實木床頭上方,挂着兩幅北宋時期的山水古畫。
右邊那幅《洗硯圖》真迹前不久剛上過熱搜,據拍賣會現場記者說是國内一位大佬拍下的,成交價格高達三億。
隻是大佬這床……
在那磅礴莊重的真迹貴品襯托下,顯得過分的迷你。
“就坐床上吧。”
蕭硯丞從櫃裡取出醫藥箱,轉過身,卻見少女聽話哦了一聲,羽紗白粗呢金絲半身裙隻敢貼到床上的一個尖尖小角。
平日裡膽大包天,這時候卻扭扭捏捏起來。
他單腳屈膝,蹲在她身前,取出酒精小瓶,不經意刺激道:
“我這是讓宋助理緊張了?”
“……”
宋暮阮聽出他話裡的噱弄,也不出聲,隻用那合并得緊的雙膝碰了下他的酒精瓶底。
下一秒,酒精從壺嘴大的瓶口蕩出,濺濕了他的冷白指骨。
生怕他那薄情的嘴又倒出刺頭,于是,搶在他開口前,她抛出一問:
“你的床怎麼這麼小?”
“和我大學寝室的差不多。”
蕭硯丞擦拭掉指上的酒精,用醫用棉簽沾了沾殘存在瓶口的液體。
棉簽很快潤濕,他輕輕拉過少女的手。
“隻是用來簡單休息,很少用。”
“太過舒适,容易驕奢淫逸。”
“啊——”
棉簽頭剛觸到傷口,少女的小手頓時觸電似的收了回去。
搖了搖腦袋,烏黑成瀑流的高馬尾也在腦後左右懊惱地擺了擺。
“疼。”
凝着那白棉頭上的一粒紅,蕭硯丞圈握住那綿軟滑膩的手背。
“放心。”
“我會很輕。”
極其慈柔的一聲,有效安撫到宋暮阮緊繃的神經。
她伸過指尖。
指尖被他粗粝的腹肉小心捏着,一陣微風拂過,溫溫的,軟軟的。
從他細窄的嘴縫中渡送出。
宋暮阮掀起烏亮亮的水眸,瞄了眼男人。
見他長睫垂斂,根本沒發現她的偷瞄。
于是,收了白尖尖的下颚,湊近那密如鵲羽的睫毛。
“想親就親。”
男人的四字如車輪轟隆隆滾進耳,宋暮阮耳心一燙,隻聽他又說:
“這次我不會躲開年輕漂亮賢惠大方可愛體貼的美好肉/體奉送的——”
“小仙女之吻。”
宋暮阮眉梢高挑:“!”
他竟然一字不差地記住了她前晚在車裡的埋怨。
不對。
什麼是肉/體奉送?
她有說過要奉獻給他嗎?
美得他!
正想着,一縷幽淡清苦的薄荷與柏香蹿進鼻尖。
她兩眼像被香施了定咒,直愣愣地盯着那粒近在鼻尖前的頰邊痣。
“好了。”
男人的一聲宣告落地。
前方,迅速又悄無聲息地撤回了一個紅嘟嘟的小尖嘴。
旖旎的玫瑰色爬上腮頰之際,宋暮阮的唇開始發軟發燙。
就像被擲在夏日裡的冰淇淋,從唇尖起,一寸一寸,沒骨頭似的,快要被方才那抹香息淹融成兩片草莓味奶昔。
“嗒。”
醫藥箱合上的霎那,她噌的下收回深思。
低頭一瞧,上一秒還直愣愣的眼瞳倏地凝出嫣然笑意。
食指指尖,正貼着一條杏仁黃創口貼小圍巾。
有點可愛。
一瞬被激活少女心,宋暮阮的嗓音開始嗲甜。
活像吮了小口方才那草莓奶昔似的,絲毫不見在會議室的冷漠。
“蕭先生你又抽煙了?”
“兩次了喲,一年不過三,可是你說的。”
“再讓我發現,就沒、收!”
“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要不超出一次,就罰一次款?”
蕭硯丞放好醫藥箱,重新走到少女身前,雙手環在胸前。
一雙冷眸居高臨下,投注到她的桃腮。
“蕭太太這是在,”兩片弓形薄唇往上彎了瞬,他面上若有似無的笑痕,“立家規?”
“那也得你配合才立得起來。”
他坐去她旁邊,大衣垂折到床面,貼到她的裙身。
宋暮阮側了側雙膝,剛離開他那墨玉黑的衣角,一道喑啞的沉質嗓聲鑽進她耳——
“好,蕭家男主人高度配合女主人一切家規。”
女主人?
所以。
他們這算是和好了?
宋暮阮有幾分不确定,偏過黑溜溜的眼瞳。
倏地銜上他的眸光,冷不丁的嬌軀一抖,抖出兩句看似關懷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