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禁止養寵物。”
她蹙了蹙眉間,兩片紅海棠似的唇瓣擠開一絲窄細的縫,低低應了聲。
“那我下班後把它放生。”
“可以養,”“蕭硯丞從廊外步進,“這和元秘書你養綠植沒區别。”
元秘書:“?”
可我的小仙人球第一天就被蕭總您勒令遣送回了家。
瞥到同元嫣如出一轍的委屈狗狗眼,蕭硯丞散了面上的漠然。
“你進來。”
“好的,蕭總。”
-
辦公室内。
蕭硯丞翻開檔案夾,抽出一份個人簡曆。
“管青州畢業于财經大學,最近許總手下缺人,把他調過去。”
對于上司的安排,元卓一向惟命是從。
畢竟偶像做的任何決定都出于蕭氏長久穩定發展的目的。
但這一次,他總莫名覺着有絲不太正常的怪異。
一下說不出怪在哪兒,隻好先回答。
“好的,蕭總。”
見上司似乎又陷入工作中,元卓轉身,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一道嗓聲——
“關門,我有事問你。”
元卓兩眼一瞬點亮,輕輕合上門扇。
邁着輕快的步伐,再次重返偶像的桌前。
他好久沒和偶像關門徹談了。
“蕭總,您說。”
蕭硯丞單手虛捏成拳,置于俊挺的鼻尖。
粗密的長睫抖落一圈松煙灰的半月影,傾蓋住眸底微爍的光亮。
“咳。”
“我長得怎麼樣?”
元卓兩眼俱是一愣,習慣性地推了推鏡架,暗道器重的機會來了。
于是,開始口若懸河。
有滔滔不絕之勢。
……
冗長的一刻鐘後,那铮铮铿锵的聲音終于開始總結結束語:
“總之,蕭總您就是行走的名畫,舉手投足散發着貴族的矜清優雅。”
“您這樣的人,噢,不,您這樣的神本應隻有天上有!”
“作為一介凡人我能每天目睹到您的神顔,簡直三生有幸啊!”
蕭硯丞隔桌望着秘書,冷笑一聲。
第一次覺着他與元嫣完美遺傳元家祖上的嘴皮子功夫。
“元秘書,我是問臉。”
于是,偌大的辦公室又響起了小秘書由内心湧出的美好贊歌。
“蕭總,您的臉,噢不!”
“您的神顔就是女娲的恩賜附加上美神維納斯的垂憐,日日夜夜的精雕細琢,才啄出您這樣一張隽美如畫的絕顔。”
蕭硯丞輕敲檀木桌面的食指漸漸弛了兩分。
既然五官沒問題,那就——
“最快時間聯系一位美容專家。”
元卓凝着上司一瞬松開的眉頭,心裡也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
“好的蕭總,請問您是給太太聯系的嗎?”
“傾向于咨詢美容的哪方面?”
“不。”
蕭硯丞收回冷白硬挺的指骨,慵懶搭在檀木扶手上,弓形薄唇略微撐平。
“我自己用。”
元卓:?
蕭總的臉也有人嫌棄!
元卓驚了,也慌了。
“蕭總,您的臉放在當今娛樂圈也是一枝獨秀,沒有哪位偶像小生可以與你比顔值。”
“如果您不信我的話,我叫宋助理進來評價。”
“她年輕又漂亮,現在零零後雖然與我們九零後有巨大的代溝,但欣賞人的眼光必定是最前沿的。”
“……”
年輕。
零零後。
代溝。
蕭硯丞眸光頓時生出幾分涼意,擺了擺手。
“不用了。”
“你先出去。”
“好的,蕭總。”
元卓退出辦公室,抓起紫檀杯,徑自踱到茶水間。
說了一通言子的他,還不忘騰出手,在八卦不靠譜私人偵探群裡分享消息。
[蕭總把青州調去了财務部。]
[年終結算,正是财務部最忙的時候。一個出差,兩個生病,抽調人手很正常,還有誰也調過去了?]
[沒誰,蕭總就指定了他。]
[我的CP腦癢了,老大是不是窺破了青州的小算盤?]
[+1,青州肯定對宋助理有意思,我從來沒看見過他對新同事那麼沉默。]
[話說我覺得老大今天有點不對勁(戳戳食指)(臉紅)]
茶水蕩到手背,元卓也覺着今天的蕭總有那麼點不對勁。
于是,存着這個疑惑,直到太陽偏了西。
-
下班時間到。
元卓等候着上司的消息。
“嗡。”
手機震動——
偶像蕭總:【下班】
元卓:“!”
哪次出差回來,蕭總和他們不都是連着加幾個昏天黑夜的夜班來着?
昨天不也是淩晨還開網絡會議嗎?!
今天竟然可以下個早班?
元卓按捺下心裡生出的詭異感覺,點了點鼠标,摁下關機鍵,對宋暮阮說:
“宋助理,蕭總說我們可以下班了。”
“好的!元秘書。”
元卓猶豫了兩秒,還是走到她桌前,推了推金絲眼鏡框,假裝不經意地問:
“诶,宋助理,你覺得青州怎麼樣?”
“青州?”
噢,那個小青。
宋暮阮勉力思索到他的臉:“感覺有點沉默。”
“那——蕭總呢?”
“蕭總?”
傻瓜才被上司套頂頭上司的話。
她把菠菜片的邊角放平在桌上,模棱兩可地答道:
“蕭總人很好啊。”
“那你覺得青州和他比……”
宋暮阮不知道眼前這小秘書的套話意圖是什麼,隻好飛快點開蕭硯丞的對話框。
[把元卓支開,我要拿禮物。]
“嗡嗡——”
元卓看了眼手機消息,匆匆結束話題。
“行,那明天聊,宋助理,我要下樓給蕭總取文件。”
宋暮阮看着奔遠的背影,莫名蹙了下眉。
所以。
這沒頭沒尾的對話,是哪方敵軍派來的?
正思忖着,一道偏冷的嗓聲擲入耳——
“頭婚搭子?”
宋暮阮嬌軀一怔,頃刻回過頭。
桌前,男人從那小小的方寸亮屏裡掀起眼眸。
通明的頂燈,自上而下拂落,溶進這樣一雙幽淡的眸眼,生出看似流動的磷光。
!
那隻豹子又回來了……
蔥玉指尖緩緩靠近那方小屏幕,宋暮阮兩眼卻凝瞧着他,壓彎着唇弧道:
“蕭總,您要回家了?”
“那我去……”取禮物。
目睹着少女的一系列慌神舉措,蕭硯丞上勾的眸尾結出幾分薄寒。
“怎麼?蕭太太還在找下家?”
“蕭氏資産不夠你收刮的?”
宋暮阮拾起手機。
“馬上改。”
删掉頭婚搭子四字,她忽即又覺着陷進了他的話術裡。
綿軟掌心捏着手機,兩瓣紅唇一張一合,明晃晃的不滿。
“那我也要看看你給我的備注是什麼。”
蕭硯丞遞過手機。
遊刃有餘的松弛動作,仿佛早有預料。
宋暮阮看了眼那再正經不過的蕭太太三字,心裡滿意之際又生出一分沖動。
于是,就着男人握手機的姿勢,她伸出細嫩的指尖點開備注欄。
緩緩在那二十六鍵盤裡,一字一字地戳出一個新備注——
[觸犯天規的仙女賢妻]
下一秒,她也迅速地在自己手機裡熟稔敲出新備注。
“你看,很配吧?”
蕭硯丞望去,一串冗長繁複的昵稱入眸。
看清後,他徑自削去眸尾的冷意,輕而緩地念道:
“祖墳冒煙的田螺妒夫。”
宋暮阮撅了撅紅唇,湊近他眸眼裡。
一雙水亮的美眸眨巴着,眸底大肆招搖着“你快承認我倆昵稱很配吧”的心思。
薄唇掣彎了一側,蕭硯丞目視着少女,向來寒涼的嗓聲生出一縷薄淺舒意。
“很配,蕭太太。”
“取禮物,送你回家。”
“好呢!”
宋暮阮走進辦公室,卻見又多了一個赭紅絲絨小方盒。
“咦?這是?”
男人從她身後拿過,修長指骨凸起使出巧力。
方盒在她眼前緩緩打開,一枚蓮心大的高純度鑽石晃顫到眼裡。
這是?
買給她的?
他倆就結一次婚,買了四對婚戒了……
宋暮阮轉了轉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解發問:
“為什麼又送戒指?”
蕭硯丞俯凝着她那指間細細密密的碎亮,眸底滾過幽光,薄唇翕動。
“你先生不窮。”
“?”
愣了會兒,宋暮阮驟時想起小孟說過的話——
[老公送碎鑽,不是不愛就是窮。]
她唇弧彎彎上翹,看着他,難得露出一抹真誠笑意。
“蕭生,這戒指是我選的。”
“我從小行事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隻看自己喜不喜歡。”
“我喜歡的就是它。”
“第一次就喜歡的東西,什麼替代不了。”
“希望你也像我喜歡它這樣,喜歡它,呵護它。”就像呵護這場岌岌可危的假婚姻一樣。
及時合緊兩片紅紅的唇瓣,宋暮阮守住後半句,繼續說:
“至于這枚戒指呢。”
“我就不收了,你保管好吧。”
蕭硯丞望着少女,眸裡的光偏生幽暗。
如窗外流霧,瀉出黃昏時分的一抹濃郁明亮。
他的太太,總是這般出人意料符合心意。
唇角動了動,他正要開口答應,卻又聽見——
“到時可以給下一任蕭太太用。”
“……”
蕭硯丞的薄唇霎那擱直,眸裡的流霧也一瞬抖盡。
過分清明的眸光若兩片灰褐琉璃。
是他忘了。
宋家千金本就這般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的,沒有心。
“嗡嗡。”
短促的消息聲打斷這莫名的冷寂。
宋暮阮解鎖,竟是哥哥發來的——
[聲聲,我在樓下等你。]
[下班了,給我打電話。]
“蕭生,哥哥來接我啦!”
看了看桌上的漂亮小寶貝,她思忖了兩秒。
“那這些禮物,明天拿吧。”
“走喽~”
擦肩之際,蕭硯丞迎面握住那沒心千金的手腕,直硬的唇弧撇出一句冷淡的話:
“裴君湛知道?”
宋暮阮愣了兩秒,方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他倆結婚的事情。
“知道啊,我對哥哥沒有秘密的。”
“對了,那個離婚律師也是哥哥付錢請的。”
蕭硯丞收緊力道。
瞥見少女一瞬蹙起的眉端,他旋即松開,虛虛地攏着那纖巧腕骨。
薄唇頃開,丢出四個簡短的字。
“一起下樓。”
“?”
宋暮阮犟着勁兒,兩隻羽白長靴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他目視着她,眼底的光意味不明。
“結婚半年,我也該去會會内兄。”
宋暮阮高舉另一隻自由手,頓在男人的胸膛前。
不停地左右揮擺,像出了故障的機械吊鐘。
“那個……還是不用了吧。”
腕骨處的力道愈發強勁,她深知把拒絕的話說得太直,又戳傷了老男人的自尊心。
于是,拐彎抹角起來。
“蕭生,謝謝你的好意。”
“你很有禮貌,人也很好。”
“但我哥哥,他其實不好相處的。”
“那個……主要是我怕你見面,會受到委屈。”
一番話語,看似為他思量。
實則是為她自己開脫。
同往日一般,蕭硯丞徑直戳破她的借口。
“蕭太太,蕭氏集團不是一蹴而成的。”
“與内兄的良好關系,也可以慢慢建立。”
“正好,我最近托人剛拍下一套紫砂壺,送内兄最合适不過。”
他的嗓聲充斥着不容置喙的居高姿态。
宋暮阮試着軟下語調,笑吟吟地打起商量:
“蕭生,我還沒準備好,要不下次吧?”
蕭硯丞俯望着她堆砌的笑靥,唇角略一上傾。
“你們每日同在一個屋檐下,蕭太太。”
“我認為,需要做準備的這個人是我。”
“……”
根本辯不過他。
宋暮阮倏爾想出另一個搪塞的理由,隻聽他又道——
“走吧,蕭太太。”
“内兄在樓下該等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