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隻要一分鐘,便應有盡有。
宋暮阮意識回籠,撫了撫唇角,笑着回道:“阿婆,心意我領了,但不用這麼興師動衆,我直播隻是為了答謝粉絲們。”
“好吧好吧,我知道阿阮低調,那我這個老太婆先挂了,我讓明姨幫我錄個視頻。”
“嗯啊,再見,阿婆。”
挂斷電話,宋暮阮抿了抿幹燥的唇瓣,指尖撚起一橘瓣便送進嘴裡。
“!”
蓦然想起,這是蕭硯丞試過的最甜橘瓣,她噌的下起身,一雙柳葉眸四下梭巡垃圾桶無果,隻好含糊不清地丢下一句話:“我去洗手間。”
下一秒,她飛快推開雕花門扇,趿拉着溫雅紫絨拖鞋哒哒哒,便往東邊的廂房奔去。
“太太您怎麼了?”
一個女傭緊跟上來,宋暮阮擺了擺手,徑直走近馬桶才把嘴裡的東西吐掉。
女傭見狀大驚。
“太太,需要我通知成醫生嗎?”
馬桶感應沖水,透明的水窩打着轉旋流而下,宋暮阮怔怔回過頭,發現是昨晚駕起安姨的那個身闆強壯的女傭,不解問道:“叫醫生做什麼?”
“您的症狀很像懷孕初期……”
壯女傭的聲音略微尖細,倒是與她身闆是截然相反。
兩片濃濃的眉毛緊張地往中間一擠,像一個憨憨的數字八。
宋暮阮:“……”
謝謝。
我懷的是柑橘先生的孩子,不是你們蕭先生的。
計上心來,她狡黠瞳光在弧度姣美的眼眶裡轉了轉。
“你叫什麼名字?”
“太太叫我小綿就好,”小綿比劃了下胖胖的玉米腸手指,“就是小綿羊那個綿。”
宋暮阮捂唇,莞爾一笑。
“好的,小綿,你去把你剛才說的話告訴蕭硯丞吧。”
小綿驟時瞪大了兩眼:“太太,您指的是懷孕嗎?”
宋暮阮左手橫搭在小腹上,用柔軟手心逆時針畫了個圓,然後右手食指撫掩唇角氲出的俏皮笑容,沖對面的小綿眨了眨眼睫。
“隻能告訴先生一人哦,天機不可洩露。”
小綿的狐狸眼也順着少女指尖在那平坦小腹上轉了個圈,就差行個軍禮完成任務了。
“好的,太太,我馬上為您傳達!”
說完,小綿蹬着一雙黑亮亮的瑪麗珍皮鞋沉沉有力地跑了出去。
宋暮阮倒也不着急,一步懶一步,拖着毛茸溫暖的居家拖鞋,走出洗手間,慢吞吞地坐在廂房裡的太師椅上。
嫩白指尖點敲起桌面,她欣賞着敞開雕花門扇上的雙交四椀菱花格心,粉唇輕輕嗫嚅,開始計時:“一、二、三……一千。”
“……”
好無聊,那個老古闆竟然不配合她演下去。
宋暮阮雙手撐在四仙桌上,拖起的腮頰被收壓出幼圓曲線:“還是同齡小狼狗更懂我們這些妙齡美少女的梗,等我轉移資産踹掉老古闆——”
正說着,西邊的窗玻璃上映出一道端方疏隽的身影,從容不迫地,甚至開了0.1慢倍速地移過來。
宋暮阮當即閉合兩瓣粉唇,放下托腮的手,也身姿傲慢地靠在太師弧形椅背上。
小綿倒是第一個闖進她眼。
“太太,先生來了。”
耽擱這麼長時間,小綿抹掉額頭上密匝匝的汗,表情無比着急之餘,又浸出幾分誠惶誠恐。
小綿年紀尚小,宋暮阮當然不會計較。
她要計較的是那位立在門扇旁側,明年就過三十大壽的老男人。
“小綿,你先下去吧。”
“好的,太太。”
蕭硯丞仍未挪動半步,左肩輕靠在雕花門上。
宋暮阮也不主動招呼,兩眼斜溜溜地睨着他,這才發現門扇上镂空的菱花格胡桃木紋倒是與他今日衣着過分相配。
佛頭青盤扣綢面短絨褂衫。中式小立領,仿古盤扣,斜開右襟,衣擺垂闊側開,分别手工紉以修竹丹鶴暗紋精密刺繡。
此刻,他兩手自然垂落,方勁腕骨兩隻檀木镯交纏着,從端折的衣袖露出一抹紫黢黢的深澤,與高級定制的黑金雲紋袖扣相得益彰。
謙玉風骨,驕子天成。
六位數的外飾,也隻能淪為他的伺品。
纖細指尖點了點白嫩下巴尖,宋暮阮的視線漸漸上挪。
她自認從小做父親小尾巴,環遊世界衆多國家,閱男無數,也不得不贊歎她這個假老公。
即使此刻臉上蒙了塊粗糙麻紗布,也是好絕一仙品男菩薩!
臉頰微微生出熱意,她迅速撇開眼。
好險!
蕭硯丞生理喜歡綜合征又犯了。
慶幸地拍了拍胸脯,她旋即勾起一绺柔黑烏發在指尖捏玩,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老程。”
門口傳來冷感磁雅的聲音。
宋暮阮擡眼看去。
老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兩手還抱着一把——
琵琶?!
她倏地離開了椅背,端直軟腰,兩瓣櫻粉色的唇微圓,一個你字剛道出口,便聽見門口那老男人悠着嗓聲,漫不經心地說——
“方得知太太有喜,我特意送來一份賀禮。”
老程腳下一趔趄,粗糙的手指不小心戳到弦。
驟然,幾個混亂的跳音劃出,像一串斷碎的玉珠子。
難聽。
老程心想。
宋暮阮雙肩微微内收,漂亮纖長的睫毛如羽扇垂斂,遮蓋濃黑眼底狡潔的幽光。
啧——
快三十大壽的蕭氏總裁竟能夠同頻零零後,接下她的梗。
有進步嘛!
食指放于唇珠上,她惹出一聲嬌俏含羞的嫣笑,繼續玩笑道:“那倒是要感謝蕭先生的賀禮了,孩子姓柑,倒是可以給你做義子一用。”
正放琵琶的老程手下一抖,紫檀木琴身砰的聲輕磕在四仙桌沿。
二十一世紀新型婚姻關系。
難受。
老程苦了臉。
“不如我為太太的孩子取個小名,”蕭硯丞肩頭好整以暇地靠在門框上,思忖了兩秒,故作深沉認真地提議,“就叫小橘子怎麼樣?”
宋暮阮看着近在咫尺的黃花梨琵琶,指尖微微發癢。她擡起手腕,如愛人纏綿,輕而緩地劃過質潤的琴身,湊觸近那繃直的細弦,食指不輕不重一勾,蹦出的高音清脆,奏合上她的甜嗓。
“好啊,我家柑橘先生應該不會介意的。”
老程:“?”
反應過來,微微笑了。
好聽!
一不小心,他又成了小蕭太太play的一環。
“太太,這是先生托人手工打造的琵琶,如果您覺得有什麼問題,請告訴我,我會與那邊聯系。”
老程鞠身:“太太您先檢查,我把讨厭取過來。”
宋暮阮噗嗤笑出了聲,關注的卻是後半句。
“蕭生,你真給它改名為讨厭了?”
“我一向善于聽取建議,特别是自家太太的,”蕭硯丞坐下,修長的指骨放在琵琶面闆上,微微側目,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送你。”
宋暮阮:“!”
什麼嘛,她還以為這琵琶是先給她過目,确認無問題,再送到阿婆手裡呢。
食物鍊頂端的豹子先生今天居然良心發現,給她這個底層小動物送禮獻殷勤?
畢竟自從那日在網絡會議時沖他一頓嫌棄輸出後,她也在沒那臉找他兌現“每日四件禮物”這個承諾了。
“從你的千萬資金裡扣。”他慢速而咬字清晰地說。
“……”
這琵琶品相音色頗佳,她拽走心裡那一團熱乎軟糯的感動,清麗的鵝蛋臉繃着問:“多少?”
“加上工時費,總共耗資兩百萬,我給太太八折。”
宋暮阮一把拍掉他放在琵琶上的手。
“你這個黑心資本家!”
“當然,”蕭硯丞捋了捋袖口,指腹劃過手背凝結的血痕,摩挲了下,唇角帶勾,“太太可以抵賬。”
“用什麼抵?”
宋暮阮蓦地想到古代一部電視劇,兩隻小胳膊交叉護住曼妙胸脯,飽滿的櫻粉色唇瓣驚慌脫出口。
“先說好,我賣藝不賣身,違反道德法律的事我不幹。”
“正好,我與太太不謀而合。”
他唇側笑痕消弭,一縷意味深長随之代替。
“我也唯好投資不好出力。”
宋暮阮瞪:“……”
出什麼力?
你這頭老牛,别妄想吃她這根單純幹淨未被泥土玷污的嫩芽小草美少女!
她嘟了嘟嘴。
“哼,一首曲子換九十萬?”
“不。”
宋暮阮:“?”
不知好歹的蕭老牛,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
沒辦法,誰叫她才撬走他萬分之一的金礦山。
她蔫了。
毛茸茸的小扇子睫毛耷下,可憐巴巴地撅着唇問:“那你要幾首嘛?”
晌午已至,日光生出薄淺的暖熱,側入雕花木窗裡,一個一個精美玲巧的菱花格鋪陳在實木地闆上,像一盞盞錯落别緻的四葉草小蠟燭,瑩瑩躍動着璨盈盈的光亮。
蕭硯丞端起太師椅,走到她對面,隔着兩米的距離坐下。姿态疏懶閑适,頭部微微後仰,雲白的紗布被鼻骨拱頂得高深。
下一秒,燭光擁趸出他的回答。
“隻需一曲。”
宋暮阮眼皮微微一跳。
伸向琵琶的指尖蜷起來,重新收回,端放在小腹前。
她再次嗫出的嗓音輕而弱。
穿堂風一吹就散。
“一曲什麼?”
蕭硯丞右手随意搭在紅酸枝扶手上,冰白修長的指骨收攏,遊刃有餘地攥握住一阙菱花形狀的光柱。
然後,沉聲說出述求——
“《秦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