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胡桃木雕花門扇輕合。
宋暮阮如受驚的幼獸,嬌軀一顫。
她看着蕭硯丞,雙手怯叉起嬌軟腰肢,昂揚玲珑傲圓的胸脯來,未着粉墨的下巴尖兒也繃緊,俏生生地對準他,一副虛張聲勢的千金大小姐模樣,隻是兩瓣粉唇嗔出的怒音有點沒拿捏好語氣。
“你,幹嘛?”
她懊惱地掐了下自己的腰,反而掐出一眼眶晶瑩淚水來,生疼、委屈,頓時如開閘的洩洪,從側腰過濾到心尖,布上小巧鼻骨,皺了皺鼻,她掃過蕭硯丞扣在桌沿的右手。
裡袖,兩隻黢紫寬大的檀木镯交纏着,從袖口落出。底下,手背五根修長掌骨突鼓,有力牽動起蜿蜒分叉的靜脈血管,像極一對勾尾蛇邪惡倚着青葉竹在眈眈地伺機而動。
宋暮阮心裡打了個顫,繼續拔高嗓調:“蕭硯丞,你要是敢家暴,我馬上就、報警!”
蕭硯丞聽聞,失了笑。
“你笑什麼?”
宋暮阮懷疑地審奪着他,不自覺退後一步。
蕭硯丞抿滅掉唇側的笑痕,眉骨皺挺,難得一見的肅色。
“撤回無效。”
他自認事事都能對她遷就退讓。
唯獨撤回喜歡這件事,不容商量。
宋暮阮秀細如發的蛾眉傲慢地挑高,嬌俏的芙臉快要團皺成一朵粉蓓蕾,顯然是對他向來已久的專斷獨裁表示抗議。
“為什麼?”她撅着眼瞧他。
“目前我已經感受到太太萬分之一的喜歡,”蕭硯丞列舉數字直觀談話,“如果此時撤回,你将損失八位數。”
“八位數?!”
宋暮阮掰了掰手指,再加上目前所有賬戶上的本金,滿意地笑了。
一晚增值上千萬,看來億元小富婆指日可待!
“蕭生~”
宋暮阮踮起紫絨面毛茸拖鞋尖,朝他蹦近兩個小碎步。
瞬間美好的心情讓她不計前嫌,伸出蔥白的十指,她溫柔挽過他的胳膊,扶他一同坐下,然後又嬌滴滴地哄道:“意面都冷了,我讓老程吩咐後廚重新做一份吧?現在我給你削個蘋果墊墊胃。”
蕭硯丞輕拍了拍她緊拽他的指尖,語氣淡漠如塵。
“不用,我不餓。”
方才做意面,失敗多次,也試吃過很多,早已飽腹。
他此刻做兩份,隻是為了同她一起用餐而已。
宋暮阮笑着撤去了手,心裡正暗道今日這麼好哄的,便聽見他頤指氣使的命令——
“想吃橘子。”
話音即落,她毫不猶豫地拿過果盤裡的柑橘,嘴上甜甜應道:“好的呢!馬上為你剝。”
心裡卻暗自念經:
八位數太太不生氣的臉蛋最好看。
愛使喚八位數太太的先生全世界最醜陋可惡!
連着念了三遍,宋暮阮剝好一個完好的橘肉,細白指尖從中間分為兩半,一半放在他掌心,一半給自己。
蕭硯丞把橘子放在桌上,冷靜陳述現狀:“太太,我認為你家先生不具備自食橘子的能力。”
宋暮阮:“?”
……想她喂就直說。
拐彎罵自己廢物幹嘛。
她瞪了他一眼,餘光瞥到對面張望的小藍鹦鹉,收回惡乎乎的眼神,轉而挂上盈盈笑意,動作優雅而驕慢地取出一瓣橘肉,抵住男人的下唇。
“那我喂蕭生吧!”
蕭硯丞下颌微微内收,冷漠拒絕:
“太太,我不吃筋絡。”
宋暮阮捏緊了手,橘肉驟時鼓脹得快要汁水爆裂。
啧。
摩墨斯又現身了。
她并未說話,五根纖纖玉指粗糙一捋,橘瓣上複雜蓬生的白色筋絡斷掉,透明瓣皮也不小心脆弱地破了。淡黃汁液順着指尖,旋過細嫩指節,流溢到她肉粉粉的手心。
宋暮阮吮了吮汁水,把那瓣橘扔進他面前的意面白磁盤裡,餘光瞥見蕭硯丞幹淨的衣角,頓時起了絲邪念。
指尖正觸到之際——
[嗡嗡嗡。]
蕭老太太來電。
她觸電似的收回手,動作自然地拿過紙巾盒,抽出一張紙巾擦拭掉甜糊糊的汁水。
順便,摁通接聽鍵。
“阿婆,早上好~”
蕭老太太的聲音似乎很愉悅。
“诶,阿阮周末在家陪阿丞?”
“對啊,我在給他剝橘子,他嫌棄我不把橘絡處理幹淨。”
宋暮阮埋怨着,手指卻利落地處理好一瓣橘肉,然後特意把胳膊肘彎撐在蕭硯丞的寬肩,捏着甜嗓開始扮演夫妻情深的戲碼。
“來,阿丞哥哥,張嘴吃一個。”
嚣張的摩墨斯倒也不客氣,低下薄唇,一口便咬了進去。
差點把她的手也誤食。
宋暮阮嗔他一眼,嘴上卻輕松愉悅地問道:“怎麼樣,好吃嗎?”
蕭硯丞鼻前飄過一縷藥膏的香味,被少女手指碰觸過的唇珠微微發癢,喉結一滾,他吞咽下橘瓣,唇齒回味深舐,給出很高的評價:“口感很好。”
二人的對話通過無線電傳到聽筒那端,蕭老太太和明姨,一人一隻耳朵分别貼在手機前後,愣是把這小倆口的恩愛互動聽得一清二楚。
她們對視一笑,蕭老太太說:“阿阮呐,叫阿丞也給你剝一個不帶橘絡的。”
宋暮阮笑眯了眼,瞬間覺着有了更強大的後備力量。搭在他肩上的小胳膊并未撤離,她反而繞過他的頸後,虎口貼着他杏仁白耳垂肉,翹起食指指尖,故作親昵地戳了戳他的頰邊痣。
“阿丞,聽到沒有?快給我剝啦~”
“我要最甜的那瓣。”
“好。”
蕭硯丞拿過面前的半個橘子,大拇指熟稔褪掉皮,取出一瓣剝淨筋絡,慢條斯理地放在唇前,門齒咬下一個尖。
随即,放回掌心,又取下第二瓣……
宋暮阮在一旁看得愣怔,觀賞着俊男試味吃橘的過程,瓷白的腮頰漸漸鼓粉變紅。
資本家就是這麼自私!
連半個橘子都怕被她這個小社畜私吞。
“唔。”
正暗自在心裡囔囔時,下唇忽然貼上一味酸甜。
她垂下眉眼望去,是瓣鮮橙色的橘肉。
還是,蕭硯丞咬過的!
“太太,我試過,這瓣最甜。”
他的嗓聲坦白而堅定。
宋暮阮:“!”
她有說過讓他用嘴試味嗎?
這些真實小情侶的把戲是能直接移花接木,套用到他們這對頭婚搭子身上的嗎?!
漂亮的柳葉眸飄着怒氣,宋暮阮扒拉開他的冰白指骨,拿下橘瓣放進桌面的橘皮裡,順便使勁用手擦拭被渣男間接玷污過的無辜下唇。
漸漸,唇被擦得發燙。
燙意一路延燒。燒到腮頰,腮頰一片豔麗紅,咬過耳根,耳根一汪滾沸熱。
鬈卷纖長的睫毛耷拉下,她摁着同樣發粉發紅的手肉,在心裡默默放下狠話。
九月合約到期的第一秒。
她就會對這個資本家摩墨斯養魚渣男頒發他人生第一本離婚證!
“阿阮呐,你們吃好了嗎?”
蕭老太太的詢問打斷她的一腔憤慨心思,宋暮阮對着揚聲器乖巧應道:“吃好啦!阿婆。”
“那就好,其實今天給阿丞打電話來,是想叫他代我問問你,彈簡單的琵琶曲難不難?”
一絲訝色浮現在眸底,宋暮阮粉唇初啟:“阿婆,您要學琵琶?”
蕭老太太笑了笑,眼角的笑紋深刻:“上次聽阿丞說你從小就學琵琶,我近來無聊,也說來學學,這樣過年你回中港,也算有個知音了。”
“阿婆您真厲害,”宋暮阮對着手機豎起大拇指,“不如我加您微信,你平日裡練習的時候可以錄個短視頻發給我,我給您逐一指導。”
“還是阿阮體貼我這老太婆,那我讓明姨幫我操作一下,對了,你的直播賬号也發給我,聽說你會在上面分享教學視頻。”
“好呢。”
宋暮阮通過好友申請,給老太太發送 小貓蹭蹭.jpg
接着,分享Montalk平台直播賬号,順便還把琵琶教學合集的鍊接直接複制粘貼了過去。
“阿婆,我都發給您了喲,還有您點開網頁随時都可以觀看教程,這樣就不用每次從我的主頁進去找視頻了。”
末了,她又甜蜜蜜地添上一句。
“謝謝阿婆的支持,本小up主瞬間有了更新的動力~”
[嗡嗡。]
電話在手心裡連振,随之屏幕上方蹦出兩條通知推送——
【用戶nias41fo97arq 給您贈送鸢尾海心×520000】
【用戶nias41fo97arq 給您贈送玫瑰甜心×520000】
“啪。”
手機墜在紫檀圓桌上,宋暮阮趕緊對電話那端說道:“阿婆,是您送的嗎?”
“鸢尾海心是我這老太婆送的,表示愛的玫瑰甜心是我代表阿丞送的。”
宋暮阮側目,看另一當事人俊臉微怔過後,單手支在桌沿,捏了捏額角,饒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撅了撅唇,扭過頭去。
冰封的心,吝啬的手。
他這葡萄味的碎冰冰才舍不得愛她呢!
“阿阮,阿丞沒關注你吧?我看榜單前十的粉絲都沒有他,蕭家媳婦自然得我們蕭家人是主力支持,等會我讓阿嫣他們也關注你的賬号,到時你直播我們都來捧場。”
一番話說得宋暮阮心生感動,不禁想到四年前。
當年大一新生晚會,她獻唱一曲《秦淮景》,被人發到網上一炮而紅。
那是她成為落魄千金的第二年,作為大一新生的她在九月報名那天,便被輔導員預定為晚會表演人員。
當時裴阿姨正生病住院,她沒多少好心情,但在哥哥、盛矜霧和許宜純三方的極力鼓勵下,還是參加了晚會,當晚便登上校報頭條——
【一把琵琶,一袂粉紗。兩扇山水屏風外,仙氣籠霧,少女獨坐于屏前。蛾眉螓首,香雲腮雪。櫻唇軟調,如煙缈織。似一枝灼灼桃夭,壓皺了這阒靜本無瀾的春夜。】
【宋暮阮,外語學院的琵琶仙子。】
于是,也是從那晚過後,她被校廣播站站長破例錄取,成為華大校園廣播電台的主播,并且也在國内最大的直播平台MonTalk上創建私人音樂賬号——小阮神。
以免費教授琵琶為主,每周也會直播彈奏琵琶或者發發塔羅福利送些小禮物什麼的。
但其實賬号初期,步履維艱,總是遭人唾罵和舉報。特别是在白懷玉也注冊舞蹈區賬号後,同為華大法語系的她們總是被比較,她也一度想要注銷賬号。
好在沒過多久白懷玉搭上施孟青,約會逛街屢屢被媒體排到,轉移了大衆注意力,那場校花風波争論聲也小了不少。
其實之後也有很長的一段日子,阿姨病情惡化,她便暫停了更新。
但仍有一批真愛粉每天私信或評論留下大段大段留言鼓勵她寬慰她,她也總是躲在被窩裡,紅着一對兔子眼用錄制好的教學視頻向粉絲報一切安好。
現如今,賬号已突破四百萬粉絲大關。持續而堅定地被看見,需要付出超出常人的毅力與勇氣,是她脫離宋家溫室,入世學到的第一課。
這一課來之不易,她用了整整三年。
如果放在從前——
買粉絲,在平台受千萬人追捧,隻要她動動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