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零分一秒,兩扇深咖灰胡桃木大門吱嘎一聲,從内打開。
元卓正抱着會議記錄冊起身,陡然對上兩道哀怨生冷的視線,他身子一怔。
“蕭……蕭總?”
蕭硯丞淡淡嗯了聲,修纖指骨扣放在白襯衫領口,指尖插進端挺的石墨黑溫莎結裡扯了扯。
第一次見上司襯衫配套頭毛衣,系領帶的休閑裝扮,元卓手指愣愣松開,懷裡的記錄冊啪的聲掉在桌上。
“咳,”感受到秘書的目光太過專注,蕭硯丞移開冷眸,落到另一張空着的紅木辦公桌上,對秘書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宋助理遲到了。”
元卓撓了撓腦後勺,欲言又止:“蕭總……”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轉述一分鐘前蕭太太與他的電話内容。
“嗡。”
一條微信新消息,跳進元卓未熄屏的手機裡。
元卓迅速過了眼,便伸手鎖了屏。
“怎麼不回?”
元卓以為上司誤會,連忙高舉起手機,亮出與相親對象的微信對話。
“蕭總,不是太太。”
蕭硯丞無意窺探隐私,餘光不經意瞥見相親對象等備注字樣,及滿屏的白色文字消息條。
他踱步至辦公桌前,一雙灰褐寒眸垂翕着元卓。
十厘米的身高優勢,是居于上位者的絕對俯望。
“你怎麼不回别人的消息?”
他再度置問。
元卓把手機擱回桌上,抿了抿唇,說道:“蕭總,對于很多人來說,收到不喜歡的異性的微信消息,是一種負擔。”
“所以,不回消息,其實算是委婉拒愛的一種方式。”
“嗡。”
掌心震了震,蕭硯丞看去,屏幕自動識别解鎖。
元卓5.1的絕佳視力,清晰瞥見上司手機裡滿屏的熒綠消息條——
[為什麼與别人換座?]
[我在機場門口,一起回家。]
[蕭太太,已讀不回,非待合法先生之道。]
[裴君湛說你回家就鎖在卧室,怎麼不吃晚餐?行李箱裡外層小包裡,我有放巧克力,記得吃,晚安。]
[加班結束,早安,今天是新開始,蕭太太,我和讨厭在蕭氏等你。]
[小青龍海膽貓耳朵意面.jpg我點了兩份。]
[為什麼一直不接電話?]
[八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你遲到了,宋助理。]
元卓:“……”
趕緊賠笑。
“蕭總,太太她……可能隻是慢熱。”
察見上司轉瞬臉沉,他又屯出另兩種可能:“昨晚太太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手機也沒電,所以才沒回你。”
蕭硯丞指骨屈彎,點了點手機的金屬後殼,暫時認同這種可能性,又丢出三字:“那今天?”
元卓順着上司給的台階,違心做出一番分析:“今天……太太絕對是忘設置鬧鈴,所以睡過頭了,這很正常,有時候我出差回來,也會……”
“嗡——”
元卓的手機,忽然蹦出一條消息。
蕭太太:[元秘書,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中午有時間出來吃飯嗎?記得幫我的實習證明蓋公章喲~]
“……”
室内成冰。
蕭硯丞看着元卓僵硬的笑臉,薄唇倏然下撇,扯出兩問:
“慢熱。”
“睡過頭?”
被蕭太太的消息一頓背刺,元卓後背止不住地發涼,絞盡狀元腦汁想計策之際,隻聽上司丢給他六個字——
“答應她,捎上我。”
元卓一愣,忙不疊點頭:“好的,蕭總,您放心,我絕對為您和太太的美好幸福貢獻出一份力量!”
“嗯。”
蕭硯丞收起手機,眸光自然落到光潔明淨的玻璃窗,右手不自覺擡高,往下扯了扯石墨黑領帶。
“解決好事情,馬上準備會議。”
“是,蕭總。”
目送上司回辦公室,元卓如遊了圈冬江似的,整個人脫力倒在真皮旋轉座椅上。
“哎——”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蕭太太四分鐘前那句已和蕭硯丞離婚無瓜葛的話,在他耳邊嗡嗡作響,拿起手機,他試着敲出一串字:
[宋小姐,我中午有時間。不過,有一個人比你先邀我吃午餐,于是我擅作主張,攢成了個三人局。]
[起初那人百般冷拒,但抵不過我盛情相邀,終于答應了(耶)]
蕭太太:[誰?]
見這事情有回寰餘地,元卓迅速在對話框敲出四字:[您家先生]
下一秒,删掉,改成——
[我的上司]
頓覺不妥,他重新打出六字發送——
[我們的财神爺。]
蕭太太:[……]
-
午間,皇铎酒店VIP包廂内。
一個紅絲絨綢大圓桌,三人以每兩張餐椅坐一位的距離,均等120°切割圓桌。
對于這個三足鼎立的局面,元卓借着撓額角的動作,飛速地瞄了眼斜對面的兩位。
一位是自從得知散夥飯地點在皇铎後,就沒遊絲情緒挂臉的冰川上司,而另一位則是自他發财神爺那條消息後,就不再以笑臉對他的姑奶奶。
他的命好苦,總裁秘書兼任家庭調解委員會主任,還得幫上司完成複婚的重大任務。
如是這樣想,元卓還是硬着頭皮上。
“宋小姐,這是您的實習證明,蕭總已為您蓋好公章。”
“謝謝,放那兒吧。”
宋暮阮頭也未擡,一雙漂亮的柳葉眼盯着手機,不知看到了什麼,遂而勾起唇角笑了笑。
“好……好的。”
元卓不知道她所指的那兒是指哪兒,隻好起身,踱步到她身邊,放在她桌前。
“元秘書。”
元卓手下一頓,以為自己放錯了地方,一絲驚慌浮上清秀俊臉,他看向說話的少女。
“宋小姐,是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宋暮阮從隔壁的黃木餐椅拿過一個印着MONT BLANC的啞黑紙袋,“送你的禮物。”
元卓受寵若驚,在兩道視線下倍受煎熬的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好苦澀又艱難地開口:“宋小姐——姐,蕭總……的……呢?”
要命,他真的快要跪下對零零後喊姐了。
“哦,他的啊——”
宋暮阮拖長語調,正說着,注意力又被手機所吸引,遲遲沒吐下文。
元卓額角浸出冷汗:“……”
感覺要被斜對面的上司眼刀剮成片。
“太……宋小姐?”
服務生敲了敲門,推着餐車進來,四個小銀質滾輪在雲多拉灰大理石地闆滾過,發出的窸窣聲響在這過分安靜的包廂裡放大,如針尖紮入元卓的耳朵。
終于在耳朵嗡鳴十秒後,一道如聖音的美妙答聲響徹耳邊。
“他的也在那紙袋裡,你替我給一下。”
“好的好的,宋小姐。”
元卓哪敢問究竟是紙袋裡的哪一個,幾步走到上司身邊,雙手奉上整個紙袋,美名其曰:“蕭總,您的禮物。”
蕭硯丞冷眸襲來,不輕不重地掃了眼紙袋,元卓倏地在心裡打退堂鼓。
“噔噔——噔噔——”
一道尖銳的鈴聲響起。
元卓小心把禮物放好,趕緊摸出褲兜裡的手機。
“蕭總,我忽然想起我公寓沒關水,房東打電話來了。”
“嗯。”
得到首肯,元卓揣着手機,對那邊沉浸式低頭玩手機的少女說:“宋小姐,感謝您今天的邀請,那我先走了。”
宋暮阮:“……诶?”
那分明是鬧鈴在響!
“啪嗒——”
兩扇包廂木門合上,室内如一根無形的弦被驟然扯緊。
宋暮阮放下手機,視線從屏幕裡轉移,望着那鼓囊囊的紙袋。
“你不能私吞元秘書的禮物,那是我欠他的。”
“我早已撤回對他的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