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蕭氏大廈頂樓1号會議室。
電子顯示屏裡正赫然印着蕭氏集團年初工作會議,會議時至一半,底下的衆人無一人敢大聲喘氣,就連發言者也是小心翼翼,彙報聲如嗡鳴的冰珠子嗡嗡嗡硬着頭皮,想要一股腦兒24倍速避閃當下時刻。
特别是避閃上司那張快要擰成寒錐刺人的俊臉。
“蕭總,我的發言完畢,您看——”
發言者還未說完,蕭硯丞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兩下。
他點開手機,淺眸捕見仙女二字,迅速擡高右手。
寬大的掌心朝向衆人,紫黢黢的陰陽雙镯從端挺袖口裡露出,仿佛蛟龍的眼睛,寒喇喇地俯視着桌上的每一位參會者。
驟時,沒人敢出聲,集體被塞進了偌大的冰箱裡,連氧氣也禁入。
觸犯天規的仙女賢妻:[懷金醫院.定位]
[語音]
蕭硯丞輕觸屏幕,宋暮阮的甜嗓像一罐儲藏的蜂蜜被掀翻,油甜蜂蜜軟細而怠勁地流遍了整個會議室。
“蕭硯丞,半小時你不趕來醫院,你的甜心寶貝就要墜機了。”
衆人倒抽一口氣:!
婦科室,手術台。
八點檔豪門帶球落跑甜心!
“咚——”
紫黢黢的檀木雙镯擱撞冗長的暗棕會議桌,蕭硯丞倏地起身,沉聲吩咐元卓:“備車。”
邁出兩步,他回頭,對左明堂點了點頭。
“左秘書主持會議。”
左理堂迅速立身,正了神色,恭敬回複:“好的,蕭總。”
待那抹冷得方正發硬的墨藍衣角如卷風似的離開,衆人各自皆松了口氣,同時,又默契露出大喜之色——
老天承佑,蕭氏終于有後了!
-
頂樓VIP病房。
視察玻璃豎條窗裡的少女,像隻自由的蝴蝶東奔西顧,踩碎了窗外投來的一地光與影。
“我會飛,我會飛!”
少女閉合漂亮的柳葉眼,揮舞着兩隻小細胳膊,停了兩秒,轉而反折高在腰後,就像兩片筆直的機翼,保持勻速行駛,隻是人工尚不能把速度控制均勻。
她險些撞上沖進房裡的他。
蕭硯丞及時錯身,握住她的手腕。
“咦?”
少女仍未睜眼,嘴裡咿咿呀呀地調轉方向,悶頭撞上他的胳膊。
蕭硯丞軟了肘臂肌肉,無奈垂眸。
眼前的少女未施粉黛,一張清麗嬌俏的鵝蛋臉因生病而白得近乎透明。
往日描摹精緻的一對黛眉被塗得高高低低的,不太對稱,嵌在雪白光潔的眉弓上,像兩片飄着的孤清脆弱的細絨絲帶。
若有風一吹,似乎連眉帶人都要被刮走。
蕭硯丞低下身子,攏了攏她蓬亂的柔軟長發,視線與她齊平。
看她詫異睜開雙眼,一雙向來冷涼的灰褐淺眸注入淡淡憐柔。
“麻醉小蝴蝶。”
他溫柔打招呼。
宋暮阮腦袋偏歪,一雙朦胧的兩眼呆呆地看着他,一疊烏發壓彎在肩窩裡,瞬時垂落在曼妙胸脯前,也溢出呆呆的黑亮。
此刻對于眼前這男人的話,她的大腦顯然無法處理,隻好像幼稚園小朋友那般,納悶垂下柔黑的腦袋,留給他一個圓巧安靜的發旋,然後悄悄收回張開的兩隻小胳膊,乖張地交握在平坦小腹前。
蕭硯丞望着她,眸底亮出微弱的柔意逐漸泛濫,冰白冷涼的指骨剛觸到那片交疊的溫熱手背,少女卻突然擡起腦袋——
“老公,你來啦?是來接甜心寶貝回家的嗎?怎麼這麼晚啊!”
她嘴裡嬌聲嘟囔着,徑自錯過他手,沖身後的元卓奔去。
元卓額角一抽,想要避開,卻又怕太太撞牆,隻好轉過身去,用後背抗住這隻亂飛亂喊的小蝴蝶的示好,驚恐又憋屈地叫喚着:“蕭太太,我不是啊!您認錯了!”
手落了空,蕭硯丞的臉驟沉,側眸看見少女伸手要拍元卓的肩脊,他長腿幾步跨出,單手橫截柳葉軟腰,一把撈過她。
牢牢扣壓在胸膛裡,兩片弓形薄唇貼着她鬓角的發絲,低低喃出。
“是我。”
護士錯愕目睹着這錯領老公的場面,有些頭疼地解釋。
“蕭先生,蕭太太的麻醉藥效還未褪去,您來之前她還是乖乖躺在……”
護士的話被少女一聲納悶的發問打斷。
“機長說要老公親親,我才能降落,你是我老公嗎?”
沒立即得到回答,宋暮阮小手撥了撥腰前的修長指節,似乎在催促。
“是。”
蕭硯丞生灰的眸色韫深,眸尾的弧度也軟了幾分。
宋暮阮不再确認,雙手團在白尖尖的下巴前,在他懷裡翻了個面,兩隻團握着的許願小手抵着他的硬朗胸腔。
她踮起腳尖,一雙迷離潋滟的柳葉眼銜着他,認真發問:
“那你會親親嗎?”
這時,病房内另外一男一女默契對視了眼,踩着彼此的腳後跟,兵荒馬亂地退出。
“砰——”
實木門闆合上。
這方正單間如扣蓋的粉紅禮盒,盒子裡近乎相擁的男女,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被暧昧地放大。
蕭硯丞抿薄了唇。
指骨覆上少女團握着的兩手,青藍細潤的靜脈如許願樹虬枝在手背鼓蓬,似乎也把她的虔誠願望盡數收納。
“可以親。”
他輕哄着她。
但,他要他們的唇吻發生在彼此清醒時。
往上拖了拖掌心裡的手團丸子,他在那交叉相握的指關節印上一個克制的吻。
“蕭太太現在可以降落了嗎?”
少女循着聲擡睫,一雙霧蒙蒙的柳葉眼在看到是一張昳隽的輪廓後,糾纏着的十根玉指慢慢地松開。
如兩片白晶晶的蚌殼,左右黏捧他的下颌,她眉間卻蹙起一縷搖搖欲墜的苦惱。
“怎麼辦?帥氣老公,塔台沒和我聯系,我不知道降落在哪塊停機坪。”
蕭硯丞聞聲失笑,轉而握着她的手心,背過身去。
他蹲下身,未扣合的兩片墨藍衣角折在潔淨的暖黃瓷磚上,及踝大衣裡掩藏的左膝近乎要跪在地。
“降落在這裡。”
他反手拍了拍自己的寬肩闊背。
“耶!”
宋暮阮在他背後雀躍歡呼起來,就連眉間捎着的惱也瞬間弭散,亮出原本白皙無褶的肌膚。
她爬上他的背,兩隻細長胳膊環在他的頸前,寬松的鵝黃針織毛衣像是蝴蝶的觸角,一左一右向前方抻伸着。
“宋聲聲号飛機安全降落~”
蕭硯丞笑了笑,低下颌。
左臉的頰邊痣磨到她手臂内側的雪膚嫩肉,接着,薄唇無聲偏過,自然地落下一個觸水似的點吻。
“好,我們安全降落。”
他順着她意應聲,平穩地走到病床邊。
床上的棉被皺成一團堆聳在中間,他單手抖散開,輕輕放低少女。
一縷纖弱玫瑰味的唇息不經意撲在他耳側,香熱得惹人發熱,他不動聲色地掠過她櫻白得透明起褶的唇瓣,倒出一杯溫水。
“來,喝水潤唇。”
“不要!”
宋暮阮坐在病床上,一把拂開紙杯,水潑灑到糙白的被單,成了一片熱騰的濕漬白。
指尖也沾染稍許水漬,粉嫩指肉透過透明指甲殼變得晶璨璨的,落在她朦黑的柳葉眼底,黑霧裡透出點點粉潮的光。
她撣了撣,指甲上的水漬還殘餘着星點的水亮,于是,她把指尖揣進男人掌心裡,全部揩拭了個幹淨。
“老公。”
她喚他,從未有過的平白情緒。
蕭硯丞緩緩蹲下,高揚清晰性感的下颌骨。
天花闆的熾白燈光打在他的深邃眼窩,一雙灰褐淺眸仰望着坐在少女,昳美冷峻的輪廓恍若聖光下的希臘玉雕神像,卻浸出堕塵奉人的肅虔底色。
“嗯?”
他握住她的纖弱腳腕,拿過掉在床邊的一隻毛衣同色的絨線羊毛襪,為她穿上,低了低聲,再次接過她的喚:“怎麼了?”
宋暮阮翹出另一隻毛茸茸的小腳,怯怯地用腳趾頭碰了碰他的膝蓋。
“不要把我又丢進雲朵裡,好不好?”
聲音也是怯怯的,絲毫找不見一周前小霸王貓耀武揚威的影子。
蕭硯丞指骨一頓。
蝴蝶,應該是在繁花盛景中簇擁破繭的。
她,不應該受此四年風雨。
是他,來得太晚了。
他松開她的腳腕,淺眸看了眼她腰後的白棉被,遂而背過身去。
“好。”
一手握撈她的兩隻胳膊,搭過他雙肩,斜斜交叉扣頸前。
他穩力托住起身,又一次背起她。
“噔——噔……”
皮鞋踩地的腳步聲,有條不紊地充溢到整間病房。
蕭硯丞緩緩側過臉,隔着明淨玻璃窗看背上的少女,一抹趨于均靜的含香鼻息不經意溜過唇珠。
他的一撇冷诮唇弧,驟時被這抹溫熱潮濕的氣息淹彎。
“老婆。”
少女似乎已經入睡,并沒有回應他,蕭硯丞走到門邊,右手剛覆上銀質門把手,耳畔忽即傳來一聲夢呓。
“老公……下次早點讓我降落吧?”
在他右肩咂了咂嘴,她又黏糊呓了幾字:“這幾年我和哥哥在天上飛得好累呀。”
門裡的長條玻璃映出他們重疊的藍黃身影,蕭硯丞定神又望了會兒,沉吟道:“好,老婆。”
肩上的腮頰側了個面,又墜入夢鄉,蕭硯丞輕拉開門,頸上的小手順着往下滑懈了一寸,他及時握住,輕聲吩咐:“把床單換了,不要白色。”
“好的,蕭總。”
不一會兒,元卓便從護士站召回一個年輕小護士去到病房。
房裡無一人,隻有一團棉被,亂空聳拱在床上。
元卓俊臉一紅,欲蓋彌彰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趁護士小姐在取新床單的間隙,他伸手夾住被角,飛快用被褥蓋住那團透明不規則的液漬。
末了,還被心虛地嗆到喉嚨。
“咳咳……咳——”
蕭總好猛,好快!隻是親吻就能達到如此程度,非常人所及!
正想着,元卓的心思已經飄遠,未經初戀的他盯着粉白的牆面,陷入大齡青年的愁思。
倏地,一道溫柔的聲音打斷了他剛牽頭的思忖。
“先生,床單已經換好,可以通知蕭先生了。”
大齡食草青年收回眼,又欲蓋彌彰地推了推眼鏡,偏綠的鏡光一閃,綠光眼睛不小心對上護士小姐可愛的笑靥。
護士小姐的笑容凍住,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
“……”
元卓蓦地退避三舍,剛褪紅的俊臉又開始燒了起來。
他迅速低頭給上司發消息,并沒有跟随護士小姐的腳步出去:
[蕭總,床單已換好。]
上司應該就在附近不遠,僅一分鐘,便背着太太進來了,元卓貼心走到床側,掀開粉絨紅的棉被。
待上司妥善放好太太,他捏着被角的手被上司嫌棄拍掉。
“……”
元卓擡起頭,收到上司一瞥的冷眸,他尴尬地撓了撓腦後勺,狀元學霸大腦轉即聯想到方才那位護士小姐。
“咳。”
他又推了推金絲眼鏡,一步三轉身,憋着滿腹的委屈走出了病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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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暮阮醒來已是晌午,晴日也從層積雲裡冒出了頭。
偏頭瞥見床側有個高大黑影,她抖然一驚。
“啊!咦——你?”
蕭硯丞倒是姿态優雅,從亮着的筆記本屏幕裡騰出一眸子,銜接上她的目光,自然随和的語氣:“醒了?”
宋暮阮也回瞧着他,總覺得他此刻落到她身上的注視,浸着一層淡淡的似聖母看待幼孩的憫愛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