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樗山,夜已沉沉的黑。
一輛黑灰相間的勞斯萊斯停穩至院前,候在門口的老程趕緊迎上去,恭敬打開車門。
“先生,歡迎回家。”
一隻郎丹澤手工定制牛皮革鞋率先踩在薄雪地裡,咯吱一聲,黑與白過分鮮明,然而,就是這份靜默的色彩對比落在老程低順的眼裡,心裡升起不太妙的感覺。
果然,一道偏冷的嗓聲随之擲地——
“太太在做什麼?”
老程合上車門,趁機給方澱使了個眼色,方澱苦着臉晃了晃手機。
老程瞬間明白,慢而有禮地答道:“先生,太太方才聽說你馬上回家,她就去了花園,手機興許是放在卧室的,所以沒來得及回複先生您的消息。”
蕭硯丞踱步,略微緩了下颌:“好。”
四合院本沒有設置大花園,但四年前建成時,蕭老太太學會了種花,他就在後院北側的空地開了道門,落了座中港同款花園。
雖然不符四合院規制,但老太太來的時候歡喜得很,親手教他挑種嫁接,足足呆到春天,等種的迎春、杜鵑、海棠開了才走。
想到此,蕭硯丞唇角挂起柔淡的笑,徑直穿過中庭北上尋小妻子的倩影。
第一個看見他的是玻璃門外的小綿。
“蕭先生,您回來了?太太剛回了主院,她說讓您過去找她。”
“好,備好醒酒湯和換洗衣物送過來。”
說完,蕭硯丞唇側噙着一縷似笑非笑,朝主院走去。
看來他的小妻子今日很有活力,有心同他玩捉迷藏。
主院,寂靜如飛雪。
蕭硯丞行至門前,掌心裡的手機嗡了一聲,是她遲到兩小時的回複:
觸犯天規仙女賢妻:[吃得飽飽的,沒做什麼,我在卧室裡等你呀(小貓乖巧眨眼.jpg)]
蕭硯丞指腹摁閉屏幕,單手推開菱花格胡桃門扇,“吱”的一聲,門扇大開,他撇着涼薄的唇,說:“蕭太太,現在回複為時已——”
端挺的高大身軀一怔,最後一個晚字吞進腹中,他眉心倏擰,看着他床上的少女——
少女口中含着一枝烈焰玫瑰,支着右手,斜陳在仿古制紫檀木床沿,一片克萊因藍的綢子蛋糕裙,裙擺很短,将将包住臀部。
台燈,昏醺的黃。
照在那凹陷曼妙的腰線處,自然分出一雙修長細腿,如兩片土耳其玉河支,在他眸心軟洩。
蕭硯丞别開眸眼,走進房内,兩隻掌沿反手貼上門扇,他攏收修纖指骨,寸寸或青彧藍的靜脈安靜鼓蓬。
“砰。”
輕輕的一聲關門響,如小石子投進了湖裡,需要凝耳才聽得見。
宋暮阮看着他不為所動的唐僧模樣,心裡呐不下這口氣,旋即并攏雙膝,折彎玉腿,臀部矜持地倚着小腿坐穩床面後,轉手又把口裡的玫瑰别在耳上。
她微微笑着,濃情蜜意的,沖他招着纖白的小手。
“快來,蕭生。”
蕭硯丞看了眼四仙桌,桌上放着半盞茶,他踱步過去,就着那看不出是粉還是紅的唇印,飲完杯中的茶液。
“诶,那茶涼了!”
宋暮阮遠遠觀着,貼心提醒道。
“我知道。”
蕭硯丞冷聲放下茶杯,坦圓的花玉瓷杯底擱在桌上,打了個踉踉跄跄的回旋,才暈乎着身子安靜平躺。
宋暮阮撅了撅唇,十分不滿意他的反應,又嗲着甜音喚:“蕭生,你怎麼不過來呀?我有事情要和你說嘛。”
涼茶很快下胃,沖淡了應酬時的酒,蕭硯丞從喉口擠出一聲嗯,才慢慢撥轉腳步,郎丹澤牛皮革的黑澤在暗室裡露出香潤的梅花雪光。
他走至她面前,一雙淺眸環凝着,并未說話。
“?”
宋暮阮眨了眨眼,心裡不明所以地犯起怵。
她今日精細化的玉面桃花妝,配以遠山彎細棕灰淺眉,柔霧光感的楊妃色唇釉,蕭宅上下一衆女傭,連同老程都誇好看的!
他這是什麼老眼昏花的眼神,都不知道誇她一句的?
她壓下眼底的不樂意,縮了縮鼻尖。
“安姨說你很少應酬,而且基本不喝酒。”
蕭硯丞抵着她膝坐在床沿,大腿外側貼上她玲珑玉肌,淡淡的酒氣環繞床笫。
他略微颔首,星點醉意的雙眸定在她鵝頸,那塊專屬于他的秘密之地。
“嗯,今日不同。”
“怎麼不同?”宋暮阮的情緒韫濃在眼底,氣鼓鼓地挪開膝,也十分自然地挪遠了與他的距離,“蕭硯丞,你不要以為家裡有個女主人了,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在外面為所欲為,我是不會給你兜底的!要是傳到阿婆……阿婆——”
提到阿婆,她眉間晃過一絲局促的慚愧。
蕭硯丞伸手去裹納她團緊的粉拳,被生氣地躲開抱在懷裡。
看她一個粉指頭也不給牽,他右手頓停了兩秒,神色自若地取下她耳上的熾烈紅瑰,撚在熱粝指腹間。
“阿婆很好,一直記挂着你,這幾日天天訓斥我,說我不懂得珍惜阿阮,定是在華市給阿阮受了委屈,還說如果我實在解決不了,她抖散一身老骨頭也要飛過來為你做主。”
宋暮阮聽得眼眶落了圈水暈,借着看窗外黃梅的間隙,一隻手飛快地抹掉眼尾的潮濕,旋即扭過腦袋,虛張聲勢地埋怨:“阿婆待我可比你好太多了……我還不如和阿婆過日子去!”
蕭硯丞笑,笑得漫不經心,幾分混不吝的雅痞懸在隽黑眉尾。下方,一雙漂亮的鳳眼眼角,壓出深刻的鈎子形。
“蕭太太,阿婆當年很俏手的,阿公比她大十歲,卻迎合阿婆喜好,整日學着古惑仔在接頭扮酷耍帥開摩托,變着法追了很久。”
宋暮阮愣了愣,心裡暗槽了聲狐狸精,不自然地移開眼去。
“你不是說蕭家不看重夫妻感情?我以為阿婆和阿公是沒有感情的那種家族聯姻。”
“阿婆隻是認為人心易變,所以婚姻初始有無感情基礎,并不是婚變的影響因素。”
蕭硯丞搓撚了下玫瑰的根枝,潮潤了一指間。
顯然它是她剛從花園裡摘下的一枝幸運花,隻要裁去了刺,便可優先占有她的唇。
那如果——
他也自動削剪刻薄……
蕭硯丞轉瞬丢開手裡的玫瑰,下一秒少女便咿咿呀呀地嗔着,伸出兩隻小胳膊要撿回,他順勢扣住她的手,留放在他的左膝。
“你……”宋暮阮被燙得一激靈,語無倫次起來,“你剛剛不會是想說你阿公對阿婆變心了吧?”
她向來親疏有别。
他阿公。阿婆。
蕭硯丞翻開少女的手心,置于左胸,他旋着醉意的一雙淺眸籠着虔誠的情愫,去掉了人稱代詞:“相信蕭生。”
“!”
宋暮阮手心肉相貼的是他作攪的心鳴,一下又一下,汩汩翻江倒海着竄入她心口,她禁不住地也跟着汩汩顫跳。
“你心怎麼跳那麼快?”
她又開始虛張聲勢地抛質問。
蕭硯丞安靜投去微灼的眸光,凝了一會兒,方才張合薄唇:
“太太以為……”
她挺直小蠻腰肢,打斷他的話,順帶欲蓋彌彰地收回手,反撐在光滑的綢面鵝絨枕上。
“你肯定是年紀大了,心髒不耐受,以後還是少喝酒應酬吧!”
蕭硯丞循着她的聲湊近,紅酒的醇香滾着熱,連同他可以壓低的磁性嗓聲,一波又一波,熱撲撲地擦過她眼睫:“這算是女主人立下的第二條蕭家家規?”
宋暮阮向來是給個台階就蹬。
“對啊,家規不許違背!”
蕭硯丞低低笑了聲。
“蕭某是個謹慎的商人,協議得蓋章了才生效。”
“可我沒有章,那得明天我去……唔——”
兩片酒香涼薄的軟,不由分說,堵住了她未着紅釉的櫻色唇瓣。
隻一刹那,蕭硯丞便離開了她的唇,微醺的淺眸灼燒着她粉頰上的兩片绯雲。
他壓在她耳尖,低喃。
“即刻生效,太太。”
宋暮阮驚得手下一滑溜,嬌軀發軟地往後倒了下去。
剛捉住被角,想要倚着力起身,一道寬闊的灰影直挺挺地覆壓,她驚張地交疊雙手,撐住他的硬朗胸膛。
“你你你要幹什麼?!”
她語不成聲地顫着嗓口,底下的片藍綢裙也如水似的濺染到他的眸心。
蕭硯丞伸手拾起被面上的赤焰玫瑰,修纖指骨折斷青綠根枝,重新放回她的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