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四起,醺紅的日光傾瀉,蕭氏大廈雙層玻璃幕牆一片熠熠輝煌的金亮。
“宋小姐,請留步。”
女人看着與蕭氏人事總監并肩走出來的少女,狹長的金亮廊道悉數把他們包圍,一切恍若日暈裡的黃粱夢。
宋暮阮停住腳步,側眸看着輕喚她的女人。
女人一頭利落日式齊耳栗子色短發,偏骨感的桃心臉,臉頰微微凹陷,垂感挺括的黑西裝,腳蹬一雙同色尖頭小羊高跟皮鞋,不亞于一米八的身高,一如既往的,渾身透出一種職場女精英的幹練與磊落。
宋暮阮對身旁的男人颔首。
“池總監,我等會過來。”
池限回頭瞥了眼全場最佳的面試者。
他不太清楚此人和蕭太太有什麼過節,畢竟蕭總向來任人唯賢,公私分明,這次竟破了先例。
“好的,宋助理。”
莊西宜浸于職場多年,捕捉到池限面上一晃而過的琢磨,大概已經知曉答案,但這并不妨礙她與她曾經面試過的佼佼者交談。
挂起善意的微笑,她走近宋暮阮。
“宋小姐,介意借一步說話嗎?”
“好。”
宋暮阮其實也沒什麼話同她聊,畢竟聊再多也不會改變她的決定,她此刻答應,隻是出于對搭話内容的好奇。
莊西宜點了點頭,随在身側,一同走至待客室。
“你的簡曆很好,上次我秉承公司規章制度,沒有錄取你,很抱歉,但不妨礙我在今天首次對你表達欣賞。”
如果隻是拿往事叙舊,宋暮阮沒多大耐心,蹙了蹙細眉,再次出口的嗓音少了甜意,平鋪直叙地回敬了句:“你的簡曆也不錯,我也欣賞你。”
莊西宜看着眼前比她小八歲的少女,笑了笑。
“你給我上了一課。”
切入感興趣話題,宋暮阮細尖的眉梢挑了挑,一雙黑白分明的柳葉眼溜出星點潋滟的鎏光。
“什麼意思?”
莊西宜側頭,把短發捋在耳後,視線亮敞開,她細細打量着身旁的少女。
少女柔黑如霧的長發齊整别在澳白珍珠鲨魚夾裡,額角垂落一縷發絲恰好地修飾幼粉腮頰,薄如明質的細膩肌膚,就如她此刻詢望過來的柳葉眼,永遠框着玻璃般的極盡純淨、無雜屑。
莊西宜神情自然地對上她的探問,道出她年前學到的深刻教訓。
“事業有時候不比男人牢靠。”
見她眉間略起思索,莊西宜并不打算深入,換了個話題。
“你和你老公應該相處得不錯,與上次面試相比,你整個人的氣色好了很多,美得更有實質。”
說完,她擺了擺手。
“走了,我下午還有一家,祝你婚姻長久甜蜜幸福。”
宋暮阮凝視着門口那抹潇灑的背影,隻是彎了彎柔霧粉唇瓣,并未言盡:“莊小姐就這麼沒自信嗎?”
莊西宜身姿一滞,緩緩轉過身來,與精英氣質完全不符的一雙圓眼亮出光,微愕的,遲疑的。
不等她追問,宋暮阮飽滿的粉唇抿出一絲微笑,仍不言破,隻重複今日說得最多的通用話語。
“請這位面試者耐心等候,蕭氏将于1-2個工作日通知你面試結果。”
莊西宜也會意一笑,搖了搖頭,繼續往外走。
“好,莊西宜等候貴司短信。”
待她走遠,宋暮阮打開霧霾藍檔案夾,第一位面試量化評分表赫然貼着莊西宜的免冠登記照,最底面的評價欄,八個秀麗的簪花小楷字墨迹已幹——
[考核優秀,予以錄用。]
調出微信,她給頂頭上司彙報結果。
[蕭總,我想了想,她的履曆在求職市場上來說還是很不錯的,為了蕭氏的光明前途,我決定錄用她啦!]
現役男友:[宋助理今日的氣量很有當家女主人的風範。]
宋暮阮笑彎了眼,細嫩指尖飛快點擊屏幕,趁熱打鐵。
[所以,這位當家男主人你會把飲水機、咖啡機、冰箱都搬回來嗎?]
現役男友:
[抱歉,男主人小肚雞腸,沒有氣量。]
[所以,不會歸還。]
宋暮阮揪緊了手機殼,忿忿發送兩串字過去:
[讨厭專制獨裁!]
[我和你有十萬八千裡的代溝,磨合不了,分手!]
頓了頓,她忽即想起一人來,點開白懷玉的對話框。
灰白的原始對話框裡,最底下的一行仍是問她是否需要介紹相親對象。
宋暮阮噼裡啪啦敲出回複——
[行,以你的能力,就今天吧。]
[下午,Da Terrazza餐廳,不見不散!]
白懷玉倒是個閑人,很快發來兩字。
[當然]
宋暮阮扯了扯唇角,又給遠在淮京的盛矜霧發語音消息。
“九九兒,好想找個幸運的總裁,吸吸歐氣和财氣,老的可不行。”
“蕭氏總裁的味太濃了!真受不了!”
“所以,這就是某人打算分手的原因?”
一道冷徹的聲音擲地而來,宋暮阮驚得轉身就逃。
“砰——”
右耳撞上了一塊鋼闆胸肌,疼得她小臉皺成一團。
“啪嗒。”
她鲨魚夾上的珍珠受力掉了。
宋暮阮一把推開他,氣鼓鼓地撿起,攥在手心。
“你賠!”
蕭硯丞從大衣裡取出一條發帶,蘇繡特有的細巧精細,雙面異色繡的鸢尾,一邊是濃郁紫,一面是墨藍灰,無論怎麼翻轉,都是他倆最喜歡的顔色。
“不要以為這個小禮物就可以哄我開心,還有,我申明一下,我們現在是已經分手的關系!”
如是這樣說,宋暮阮卻毫不客氣地拿過這份替代賠償,指尖沾染上的清苦味像極他身上的味道。
她忍不住縮了縮鼻翼,小心又吸了一小口,然後又瞥着一雙清麗冰亮的柳葉眼,發話道:“下午我不回家吃飯,晚上讓老程留個門,我把行李搬回去。”
蕭硯丞目視着少女,窗外的日光偏窗而進,滲亮的昳隽面容恍如一尊通體青玉的古希臘神像,就連灰褐的眸底也淺如兩片上好的雪片琉璃。
“正好,我今晚不回家,暫時不送了。”
“?”
宋暮阮正欲追問,卻見那承認罪證的男人長腿一邁,徑直走了出去。
她愣了愣,在原地跺了一腳。
“行!蕭硯丞,你等着瞧!我宋聲聲也要狡兔三窟,踩翻幾條船!”
-
Da Terrazza餐廳,二樓包廂。
宋暮阮确認定位,發了條僅對總裁及總裁辦分組可見的朋友圈,并附上包廂号圖片——
[小貓覓食(臉紅)]
剛發送成功,白懷玉領着一個男人,姗姗來遲。
宋暮阮放下手機,靠在布藝沙發上睨着,精緻描繪的櫻桃唇線扯了扯,親昵地拉長甜音打開惡心人的第一炮。
“懷玉~你們終于來啦,人家等你等得好久啊!”
說着,她一雙眯彎妩媚的柳葉眼落在那個不隻矮了點,胖了點的男人身上,又是嬌俏一笑。
“米先生,請坐~”
男人倒算是個懂禮的,落座之前,率先咧嘴一笑,露出東倒西歪的牙齒後,把随身攜帶的一個見面禮物放在桌心。
“宋小姐,你好,百聞不如一見。”
宋暮阮也不見外,拿過見面禮放在包袋邊,故作驚訝道:“喲,看來懷玉對你提起過我很多次?”
江南女子特帶的酥軟語調聽得男人胖臉一紅,他笑着解釋道:“白小姐說宋小姐人很漂亮,還是華大高材生,現就職于蕭氏,前途光明。”
宋暮阮拿過厚本牛皮菜單,蓋下眼裡的嘲弄。
白小姐?
看來并不是施孟青的親信,連一聲施太太都不知道喊。
白懷玉在一旁瞪了眼說話人。
她什麼時候誇過宋暮阮漂亮的?豬男人見了女人就滿嘴跑火車!
“是嗎?”宋暮阮從菜單裡擡起下巴尖兒,秋日玫瑰色的眼尾沾了少許薄暮日光,像是金沙淘盡後顯出的一粒朱砂痣,美得驚豔绮麗,“那米先生認為是懷玉美還是我更美?”
男人是個雙面主,斟酌着語言,又不敢猶豫太久,得罪了兩位美人,所以說出的話磕磕絆絆,毫無邏輯。
“宋小……噢不,白……你們兩位小姐都美,不同的,那種各有千秋的……”
宋暮阮清楚捕捉到白懷玉變了又變的臉色,她擺了擺手制止他再說下去,大方謙讓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捉弄米先生了。懷玉也不錯,華大校園女神第、二、名呢!”
“那第一名是——”
宋暮阮纖細食指抵唇,故作神秘地沖那男人眨了眨眼睫。
答案不言而喻,男人恍悟地點頭,欣賞的目光更加坦白,坦白得過分熱了。
有如被一隻青蛙的長舌觊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舌卷入口中,宋暮阮壓住心裡湧出的嫌棄,又帶出另一話題:“對了,米先生,聽懷玉說你目前就職于施銘集團?”
“是的,我目前在技術部。”
宋暮阮:“……”
難怪頭發都要成地中海了!
“看來米先生是技術型人才呢,”她忍着不适誇贊了一句,引出中心話題,“對了,你們施銘的總經理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