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霧攏聚,如奶糖的糯米半透明糖紙,不出片刻,雨滴淅淅瀝瀝戳開一個個小口,光白着黏膩的奶身從天上掉落。
[撒糖啦撒糖啦!]
[剛剛我看見蕭總和宋助理用完午餐手牽手進了專用電梯,宋助理還親自整理蕭總的領帶!!!]
[哇(星星眼)(星星眼)他倆蜜月期啊,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就好甜!!!]
暮已丞舟官方磕糖部登時炸開了鍋——
[怡怡,你最好說的是真的,我們部門這幾天被折磨得夠嗆!(流淚)(流淚)]
[真的真的,元秘書(敲頭)快出來~]
元卓正給上司男神翻會議記錄,一溜煙的消息轟炸屏幕,正主本人不可避免地也看到了。
他的手吓軟了,連百來克的鼠标也握不住。
“蕭——蕭總……”
蕭硯丞冷白指骨屈彎,用纖勁指關節敲了敲那不停跳入消息的屏幕通知。
“解鎖。”
“……”
元卓隻好硬着頭皮,解開了手機。
漫長的一刻鐘過去。
元卓目睹到上司上一秒鎖眉,下一秒沉臉,再下一秒揚唇的萬花筒表情,他一時琢磨不透,吞吞吐吐地小聲問:“蕭蕭總,您是在生氣嗎?”
蕭硯丞瞥見兩字,薄唇撇念出。
“包養?”
元卓渾身一震,雖然不記得是誰說的,但一定不是他這個清純積極男青年敲出的字!
“蕭總,您别生氣……”
“我太太一人分飾三角,憑本事賺的錢,”蕭硯丞大拇指繼續往下翻,繼而又漫不經心地勾唇,撂出一句攜滿情緒色彩的話,“同樣是華大畢業的高材生,元秘書,你可以嗎?
元卓臀部一瞬繃緊。
“不敢貿然嘗試,蕭總。”
“群主承擔連帶責任,元秘書。”
元卓雙手攤開,卻不敢拿手機,先立誓為證:“蕭總,我馬上解散群聊!”
蕭硯丞拿出自己的手機,點了幾下屏幕退出登錄,創建新微信賬号,緩緩引入話題。
“我可以替代你承擔群主責任。”
“?”
賬号創建成功,蕭硯丞亮出昵稱。
元卓眨了眨眼,壓不住内心的驚張。
“ZMT……”
敬愛的左理堂秘書,你的馬甲被蕭總盜用了。
蕭硯丞添加元卓個人微信。
“邀我進群,自動轉讓群主。”
“……好,好的,蕭總。”
[嗡——]
祁宥昭來電,蕭硯丞接通電話,右手示意元卓繼續,先邁進了辦公室。
“嗯,好,馬上下樓。”
元卓高效率完成任務,剛坐在真皮椅上喘了口氣,另一當事人後腳來訪。
“蕭太……宋助理?”
宋暮阮晃了晃懷中的禮物大方盒,嫣嫣地笑着:“蕭總在裡面嗎?”
“在……”元卓忽然想起那通電話,又改口道,“他下樓了。”
“下樓?”宋暮阮看了看窗外,“外面不是在下雨嗎?他下樓做什麼,有沒有帶傘?”
被連珠炮關心襲擊的元卓:“……”
這妥妥的蜜月屠狗期!
“宋助理,我馬上打電話給蕭總。”
宋暮阮騰出一隻小手,擺了擺,說:“元秘書替我推一下辦公室門就可以,我自己問他。”
元卓立即從椅上起身,眼疾手快地推開了那扇至頂的深咖灰大門。
“宋助理,裡面請,有什麼事您随時喚我。”
“謝啦,元秘書。”
宋暮阮小心把禮物放在檀木辦公桌上,目光梭巡了一圈,仍沒看見那方端挺如柏的身影。
她發微信過去:[你去哪兒了?]
礦總男盆友(欠我島和金街):[十字路口.jpg]
宋暮阮在休息室拿到兩把傘具,立刻敲出一串字,走入電梯。
[你是不是沒帶傘?在那兒等我。]
礦總男盆友(欠我島和金街):[好。]
-
蕭氏大廈,東區十字路口。
左理堂抽午休時間看完孩子回來,正巧看見上司,他連忙撐着傘過去,然而上司抱着白貓,卻不動聲色地轉過了臉。
“?”
左理堂再度往前走了走,确認沒看錯。
“蕭總。”
蕭硯丞看見一抹黑白複古小格子身影,他低了低聲,攆人。
“走開。”
左理堂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然後小心把手中的灰色傘放下。
“拿回去。”
左理堂正覺得奇怪,擡眼便看見百米開外的蕭太太正持傘走過來,他連忙抓住傘面,蓋遮腦袋調轉方向,連句好的蕭總都忘說,疾步藏身公交車站牌。
正借着站牌小心察視着,又一蕭氏下屬從他身邊路過,同他一樣,兩眼一看見頂頭上司被困在華市銀行房檐下,趕緊舉着傘上前。
左理堂:“……”
又一個往前送的。
“蕭總,您沒傘嗎?您用我的傘吧?”
蕭硯丞轉頭,冷眼瞥開:“遲到扣五百。”
這時,一道甜美恭敬的嗓音插進。
“蕭總,您忠誠善良的跑腿小助理來啦!”
下屬詫異地看了看少女手裡的那雙R标,默默地收回自己的小破傘。
“……”
蕭總果然是蕭總,一把傘也不願意纡尊降貴,得是六位數的勞斯萊斯傘!
“喵——”
蕭硯丞和貓,睨着眼前的下屬。
下屬收到眼刀,躬身退出:“蕭總,要遲到了,那我先走了。”
一溜煙,他便跑沒了影。
宋暮阮也走進屋檐,把撐開的黑傘放在身側,另一隻手遞過同款黑傘。
“原來你下樓是抱小君子,是昭昭姐送來的嗎?”
蕭硯丞接過傘,淡淡解釋:“祁宥昭路過,塞給我的。”
宋暮阮在他滴水不漏的俊臉上梭巡了一圈,雖然找不出丁點破綻,但還是半信半疑。
“昭昭姐塞,你就要,你不是讨厭貓嗎?”
“……”
一瞬的靜寂。
“哎喲,老婆,我正趕上下雨呢!不好打車,公交也沒來,走回去得渾身濕透,我本來都不敢接你電話,現在都是躲屋檐下面的。”
這瞬的靜寂被一位中年路人乙打斷。
“送你。”
蕭硯丞側身,遞過傘。
路人愣了愣,望見宋暮阮手裡正撐着傘,方才接過。
“謝謝你,大好人。”
“不用。”
蕭硯丞冷淡回應後,一雙灰褐淺眸便安靜瞭着他。
路人驟時反應過來,歡喜撐開傘,趕緊下了階梯,對電話的人說:“老婆,這有對小情侶他倆正好有兩把,天降好運,她男朋友直接送給了我一把傘。”
“說了的,說了謝謝的,好,我馬上回家!”
宋暮阮捂唇笑出聲,故意學着那人的語氣,沖眼前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男人喚:“蕭大好人~你沒傘了,那就淋雨回蕭氏吧!”
“太太。”
話音混着雨聲纏綿輕落,蕭硯丞握住她執傘的那隻手,素黑潮濕的傘面登時抖落不少雨滴珠子,完全掌握到用傘主動權,他向上擡了擡銀質傘柄,八爪合金傘骨撐出的傘面偌寬,恰好截斷過往行人與車輛,擋住他們胸部以上的位置。
花壇與午休時間的銀行卷簾門,蕭硯丞與傘。
四面構成狹仄的方寸空間,一縷風攜着細細密密的霧雨,洇濕了宋暮阮绯透的耳尖。
慢慢,兩道鼻息交抵之際,她聞見他的熾熱訴求——
“太太,授之以傘不如授我一支傘下濕吻。”
宋暮阮張了張柔霧紅的飽滿唇瓣,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條靈活的舌鈎子觸碰到她的貝齒,兩片薄唇一裡一外趁隙夾吮了下她的唇珠,便輕輕松開。
下一秒,馬爾登鹽的清鹹絲絲縷縷,久違地從齒間闊溢開。
“Valrin&Xalle巧克力!”
她兩眼皆是亮晶晶的驚喜。
蕭硯丞勾了勾唇,泯掉舌尖清鹹上的唇釉柔霧香氣,單手取出大衣裡揣着的巧克力盒。
“這叫祁宥昭的賄賂。”
宋暮阮把巧克力抱在懷裡,細嫩指尖點了點他的薄唇,一雙潋滟烏亮的柳葉眼恍然地眯彎,蹦出來的字音,歡喜無邊。
“難怪你會答應照顧小君子。”
蕭硯丞伸手拿傘,一副不置可否的高深模樣。
“走吧。”
宋暮阮卻避開了他的手,說:“哪能讓堂堂總裁給小助理撐傘的?”
他望向她,眸光沉靜,像兩汪深底的清潭。
“也不能讓太太給先生撐。”
宋暮阮仍是不肯,換了隻手握傘,雖然是在撒嬌,語氣卻是驕橫。
“現在情況不一樣嘛,公事公辦,我來。”
蕭硯丞暫且不拗,跟她下了階梯。
“好吧。”
沒走出幾步,宋暮阮的左胳膊便犯了軟,傘面一度朝前傾斜。
“以後别叫我送傘。”
蕭硯丞默了默。
“好。”
宋暮阮瞄到他下撇的唇角,舉傘的小胳膊肘挨了挨他的手臂,甜着嗓音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兩米巨人的身高,我這種小仙女手累。”
蕭硯丞唇弧向上揚了揚,掀撩密黑的長睫,眸光掃過八爪合金傘骨,他微微躬低勁腰,壓塌的頂發終于得以從三層傘骨中解救。
“太太得鍛煉了,今晚我教你打保齡球,練習手臂力量。”
換手托過貓團,他拿過黑銀柄端,把傘面斜着朝右斜,蓋住右側幾位好奇的目光。
“下午有個應酬,我讓小方先送你回家。”
“幾點結束?”
“八點左右。”
宋暮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呢,到時聯系。”
另一邊,左理堂自覺做好保密使者的身份。
一路放松跟到大廈樓下,他才随上與蕭太太分開的上司身後,一同進了專用電梯。
宋暮阮則留在普通電梯外等候,這時幾道蚊子聲從拐角處傳入。
“我剛剛看到……”
“噓!别把她看作是我們的同事。”
“對對對,就當她是靠另一種能力在蕭氏升職的!”
宋暮阮看着豎長條屏幕裡下降的紅色數字,捏了捏發酸的胳膊肉:“……”
另一種能力不累的嗎?
哄蕭硯丞那個大爺,不僅起床睡覺要親親,還得早午晚抱抱,很累的好不好?
這時,一道沉厲的女聲,壓着噔噔的細跟鞋踩地響,從拐角走來。
“不妄看不妄議不揣度,蕭氏員工守則第十條,你們幾個筆試是走後門進的?”
餘光瞥見一頭利落的齊耳栗子發,宋暮阮翹彎唇角,轉過頭,揮了揮酸軟的胳膊。
“嗨,莊副總監~”
莊西宜昨日便正式入職蕭氏集團人力資源部,和宋暮阮擡頭不見低頭見,隔閡早已抹去,更多的是一份坦然的相處。
“叮——”
電梯打開,莊西宜第一個進去。
而方才那幾隻蚊子小姐沒敢踏足,于是,宋暮阮也雀躍走進了電梯裡。
午休還有足足半小時,電梯裡也就她們兩個。
“我知道了。”莊西宜意味深長地說。
“知道什麼了?”
宋暮阮眉梢緊了緊,故作不懂。
莊西宜略微躬下身,湊過紅唇,中性沉木調的香氣也溫柔攏着眼前的玲珑少女。
“你和蕭總。”
宋暮阮僞裝的笑靥凍住,嘴上又否認道:“我給他送……蕭總送傘。”
莊西宜笑了笑,兩手反撐在右側的銀灰橫杆上,姿态極度放松。
“放心,我會保密的。”
“叮——”
樓層抵達。
宋暮阮捉住踏出電梯的女人的手,小聲說道:“未來的莊大總監,我有一個小禮物。”
莊西宜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拍了拍少女緊捉不放的小手,溫柔說道:“禮物就不——”
話聲戛止,她看見另一伫立的身影。
“池總監?”
池限冷嗤了聲,看着這個初來乍到就懂得長袖善舞的淡雅女人。
“未來的莊大總監?”
莊西宜收起笑,細高跟的十厘米優勢,讓她幾乎與池限視線齊平。
“怎麼,池總監不打算高升,還不許下屬高升?”
“池總監你聽錯了,我和莊副總監開玩笑的,”宋暮阮肩頭碰了碰身側女人的胳膊,“對吧?”
這對冤家昨日晨會就鬧了一場,人事部上上下下大氣不敢喘,要是在因為她的一句無心之言,在電梯門口又舊戲重演,部門的每一位可愛同事肯定會為她點蠟燭的!
莊西宜也冷笑一聲,牽過宋暮阮的手便朝端頭的茶水間走去。
好一會兒,池限仍杵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直到那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廊道。
一杯冰美式塞進宋暮阮的手心,她忍不住問:“你倆怎麼了?昨天不是約好喝酒,一酒泯恩仇嗎?怎麼越來越仇了?”
莊西宜啞杏色眼皮蓋下,雨霧天滲進窗的光,陰陰的灰,映在她眼睑下方,也微微的發青。
灌下半杯冰透的咖啡,她把橘貓馬克杯往窗台一擱,丢出兩個字。
“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