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舟拐進教室,手握成績單走到講台前三排,宋淮予低頭垂着眸子用紅筆在試卷上勾勾畫畫幾筆,溫雲舟的影子落在桌子上,形成一團陰影。
宋淮予擡起頭看到面前的人是溫雲舟,他的眼角彎了彎,似乎在笑:“雲舟?”
“你叫我什麼?”
“雲舟,我可以這麼叫你麼?”宋淮予又說了一遍。
溫雲舟神情恍惚起來,聽到雲舟這個稱呼她的思緒一下回到十多年前。
那個時候爸爸媽媽還沒出事,也還沒定居在安城,在一個叫延桐市的地方,和安城的生活方式很像。
在延桐的記憶比她在安城的記憶還要長,住的地方隔壁是一對夫妻帶着兒子,隔壁的男生要比溫雲舟大一點,每每見到男生爸媽就讓她叫哥哥,久而久之,溫雲舟就真的把隔壁的安靜帥氣的鄰居哥哥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
有時候爸媽加班,擔心孩子吃不上飯,想把她接到公司照顧她吃飯。
但溫雲舟就不一樣了,她最喜歡的就是爸爸媽媽加班,這樣她就可以有正當理由去隔壁蹭飯吃。
小時候家裡養了一隻小白貓,叫白白。
她就抱着白白走到隔壁家門前擡手敲響門,人還沒大人的膝蓋高,懷裡抱着一隻貓,女孩摸着貓咪的毛茸茸的腦袋,一雙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眨巴幾下,望着你,心都軟了。
溫雲舟那時還沒長開,臉頰兩邊肉乎乎的,是慣有的嬰兒肥。聲音軟軟糯糯的,吐字卻格外清晰:“阿姨,我爸爸媽媽加班……我沒飯吃了。”
溫父母加班是常事,或許也是因為公司不方便,溫父母也提前拜托過他們照顧照顧溫雲舟。
隔壁家阿姨隻有一個兒子,她是很喜歡女孩子的,看到溫雲舟的第一眼都恨不得認作幹女兒。
她咧着嘴角,彎腰抱起溫雲舟。白白很識相地從小主人懷裡跳下來,自己走進家中。
去鄰居家前溫雲舟總會把早上媽媽給她紮好的小辮子散開,一頭散發地出現在鄰居小哥哥面前。
男生每次看到她都笑着歎氣,像個小大人一樣說着:“雲舟怎麼又不紮小辮子啊,吃飯會弄髒的。”
溫雲舟就等他這句話,她小碎步跑到男生跟前,踮踮腳意圖明顯。
鄰居哥哥說話溫柔,紮起頭發來也是一把好手,給溫雲舟紮的頭發一個星期都不帶重樣的。
此時阿姨就會調侃兒子:“小時候阿姨教他編小辮子,現在全學來給你編了!小舟兒這麼喜歡我們家這臭小子,以後來當阿姨的兒媳婦吧!”
誰小時候沒聽過大人的幾句玩笑話,溫雲舟後來也聽得耳根子磨平。
男生紮好頭發後習慣性地拍拍她毛茸茸的腦袋,聲音依舊溫和又帶着孩子氣:“小雲舟,頭發紮好了,你看還滿不滿意?”
“超級無敵滿意!謝謝哥哥!”
……
可惜後來鄰居的叔叔阿姨因為工作原因要離開延桐市搬家去别的地方,溫雲舟那個時候剛好在學校上學,等她回來的時候對面的房子早已人去樓空,家門緊緊關着,她再怎麼敲門都沒有人再笑着給她開門了。
後來溫雲舟一家也離開了延桐市,到了安城。
他們和鄰居關系很好,但相處時間并不長,溫雲舟沒記住鄰居小哥哥的名字,見到他的時候都是叫他哥哥,後來也因為沒有任何信息,她再也找不到那個說話溫柔,會給她紮辮子的哥哥。
“雲舟?”宋淮予擡起手在溫雲舟面前晃了晃,說話的語氣和溫雲舟印象裡的人重合。
她有點想問。
但怎麼問呢?
貼着人家的臉問你小時候是不是認識一個小妹妹?
又或者是你知不知道一隻叫白白的小白貓?
還是說你是不是特别擅長紮小辮子?
呸,人家大概會覺得她腦子有問題。
溫雲舟把手上的成績單放在他桌上,摸了摸鼻尖,說:“可以的。這是這次周考的成績單,季老師讓我帶過來給你的,讓你把成績單貼在班級欄上。”
宋淮予拿起那張紙,翻看兩眼:“好我知道了。”
溫雲舟轉了個方向,回到自己的座位。
鄰居小哥哥的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看到一個像他的人就把他當做舊人,對宋淮予也太不公平了。
況且宋淮予的性子更多是沉穩,鄰居哥哥可沒有。
鄰居哥哥是鄰居哥哥,宋淮予是宋淮予。
宋淮予從講台上拿了透明膠,還沒貼上,周圍就圍了一圈人。
齊斯年也不例外,竄的一下飛奔到班級欄。
顔卿無聊到在座位上轉硬币,硬币在她手指之間來回旋轉,指節靈活。她趴到溫雲舟的桌上,說:“舟舟,老季有沒有說你什麼啊?其實剛開學嘛,考成什麼樣都沒關系,你還有那麼久的時間,别怕!”
溫雲舟靠着窗戶,把窗戶開了一點小口,新鮮的風灌進鼻尖,微風拂面。
她有一搭沒一搭回着話:“沒有,她說我表現挺好的,讓我之後再努力。”
想起成績單上的名字,沈聽那兩個黑字和後面跟着的成績浮現在她眼前。她問:“卿卿,我有一個疑問。”
顔卿把手上的硬币往空中一抛,反手接住。
“你說。”
溫雲舟手撐着下巴,很認真的問:“我剛剛看到成績單了,當然,是我不小心瞥到了别人的成績,我沒有說要打探别人隐私的目的,我就是單純疑惑。”
顔卿被溫雲舟一大段啰哩巴嗦的前綴弄得抓耳撓腮,手往桌上一拍:“你快說!”
溫雲舟加快了語速:“我剛剛看到我的成績,班裡排名是倒數第二,但是我下面的那個人太不合理了,竟然是沈聽。我實話實說吧,周考前一天晚上我問過他一道物理題,那道題目的難度系數很高的,他能做出來,就憑這個,他的理科成績不可能是不及格的。”
溫雲舟一口氣說完,猛吸一口氣。
聽完這個,顔卿臉上的神色并沒有什麼變化,好像她剛剛所講的并不是什麼稀奇事情。
顔卿低下頭玩着手指,指甲被她修得很幹淨,粉粉嫩嫩很好看。她耐心解釋道:“哦你說這個啊,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你既然都說了,你問的物理題他都能很輕松的寫出來,那說明他有能力的啊,不要把目光放在那張冷冰冰的成績單上嘛。至于為什麼他呈現出來的分數是那樣的,他自然也有他的理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後有機會的話讓他親自告訴你吧。”
溫雲舟點點頭,不準備再多問。
倒一的得主本人好像也沒多在意,沈聽把校服外套蒙着腦袋睡得跟屍體一樣,真是每天在學校上演兩眼一閉就是睡。
絕了。
季恙誇錯人了,心态好的應該是沈聽。
齊斯年臉拉得老長,從人群裡找了條縫鑽出來,去的時候還完好無損,回來的時候變成了一瘸一拐,精神也受到了極大的創傷。
“哪個孫子踩我一腳,痛死我了。”
齊斯年拉過椅子坐下,說:“舟妹,你他媽太牛逼了吧!”
溫雲舟神色淡淡:“怎麼感覺你在罵我。”
“欸不是,你不是說你考試内容沒學過嗎,這就是學霸說的考試前沒複習麼,我完完整整學了也沒見得比你好多少啊!”
顔卿掫揄他:“你也知道啊,小心哪天一個不小心就給你踢出一班了。”
“聽哥都還好端端地待着呢,我怕什麼?”齊斯年說着。
“你和聽哥能一樣?”
這倆一天不拌嘴渾身難受吧。
榆陽的夏天總是炎熱幹燥,隔段時間沒喝水就感覺嘴唇幹幹的。
溫雲舟拿起桌上已經空了的水杯,撐着桌面站起身,朝前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兩位活祖宗說:“你們先聊着吧,這也沒我什麼事,我去打杯水。”
從溫雲舟下了座位起,後門一直有個帶着黑色鏡框的圓臉女生在往教室裡張望,又沒叫人問,隻是一個人站在後門口有些無措的搓着手。
溫雲舟走過去,淺笑着問她:“同學,你是要找人麼,需要我幫你叫一叫麼?”
說完才覺得有些好笑,她自己都是剛來沒幾天,班裡人除了顔卿他們幾個沒幾個認識的,臉盲加上記不住名字,說這種話着實有點搞笑。
但沒辦法,誰叫她樂于助人呢。
女生讪讪開口:“我想找你們班的溫雲舟,能麻煩你幫我叫一下嗎?”
可不就巧了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溫雲舟答道:“我就是溫雲舟,我好像不太認識你,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女生大概也沒想到随便來的一個人竟然是自己要找的對象,鏡框後面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她把手上的淺藍色信封舉起來,送到溫雲舟面前。她說:“溫同學你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是學校話劇社的成員。我們社長是高三一班的許映,你可能不認識,她本來想親自把這個給你的,但是她臨時有點事來不了就委托我來找你了,這是我們話劇社的參社的邀請,我們社長想邀請你加入話劇社。”
女生一頓噼裡啪啦介紹,溫雲舟抓住了重點,話劇社社長是許映。
是那天在臨水街遇到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