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裡彌漫着鉛筆芯摩擦紙張的焦香,沈聽轉着筆。
他什麼時候寫完的,誰也不知道。
溫雲舟得空在斜後方看了一眼沈聽,筆尖無意識地在稿紙上垂下墨點。沈聽解題時習慣将左手插進發間,這個動作讓灰色衛衣的袖口滑落,露出那截白皙有勁的手腕骨。
當她看到将卷子翻頁時,前座突然傳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的銳響。
沈聽站了起來。
這人他媽又提前交卷了,溫雲舟甚至能想象到帶隊老師知道後會是怎麼樣的一個表情,大概真的會被氣死吧。
沈聽交卷時看了眼腕表,比去年物理競賽晚交卷了十五分鐘,這下老師應該不會說他了吧。
走廊裡還飄着油墨味,他把準考證對折塞進褲兜,正撞見徐子昂在自動販賣機前抛硬币。
競賽考試安排在普通教室,考場分為了三個考場。
幸虧的是,徐子昂和沈聽一行人沒有分到一個考場。
現在看來,徐子昂也是提前交卷了?
“你是溫雲舟朋友?”徐子昂忽然開口,硬币“當啷”落入出貨口,他彎腰從櫃箱裡拿出兩罐白桃味牛奶。
沈聽插着褲兜沒說話,視線落在他手上的兩罐牛奶。
“你和她很熟?”
徐子昂聳肩笑了笑,好像沒大聽出沈聽話裡的意思:“也還行。”
“哦,集訓認識的吧,那也隻認識了半個月啊。”
徐子昂走上前,金屬光澤掠過他耳骨釘上的六芒星圖案,“時間短不妨礙我記得她啊,她在集訓裡可是大放光彩,很難讓人不記住。”
話語間,兩個人争鋒相對的意味越加明顯。
好在,考試結束,他們的對話才截了止。
“你們最後一題寫出來沒?我草!你都不知道那個題目有多狗,兩眼一黑的程度!”
“你他媽還寫到最後一題了?我看都沒來得及看!”
“我也是...”
長達兩個小時的競賽考試,鈴響結束,各校學生蜂擁出考場。
學生來自不同學校,相同的是無一不在抱怨着今年競賽題目的難度。
真不做人。
考場外梧桐道落滿金葉,徐子昂正倚着自動販賣機垂頭看手機,看見溫雲舟出來立刻起身招了招手:“要不要試試這個?”他晃了晃手裡的罐裝牛奶,“提神效果比紅豆包強。”
溫雲舟看到了,剛要開口,後領突然被人揪住往後帶。沈聽不何時折返,衛衣袖口蹭過她耳尖:“東南門集合。”他瞥了眼徐子昂的耳釘,“校規第七章第三條。”
“二中校規還管到三中了?”徐子昂笑着把牛奶塞進溫雲舟書包側袋,“考得怎麼樣?最後那道......”
“舟舟!”顔卿從走廊盡頭跑來,齊斯年抱着競賽資料跟在後頭。看到徐子昂兩人同時愣住,齊斯年突然吹了聲口哨:“這不是去年英語競賽偷吃小籠包被監控拍到的......”
“一起吃個飯?我請客。”徐子昂迅速轉移話題,“我知道附近一家川菜館......”
徐子昂同齊斯年和顔卿走在一塊,沈聽和溫雲舟落在後面。
沈聽垂在兩側的手指動了動,“你和他很熟麼?”
溫雲舟啊了一聲,說道:“你說徐子昂?”
“嗯。”
“去年英語競賽一起集訓過,當時英語演講我和他分在了一組,就一起待了一兩天。”
最終溫雲舟一行人擠進川菜館包廂。顔卿和齊斯年搶着點歌時,徐子昂自然地坐到溫雲舟旁邊:“其實去年就想......”,他亮出微信二維碼的手機被沈聽用手臂擋住。
他疑惑地擡眼看去。
一臉“你他媽想幹嘛”的眼神盯着沈聽。
沈聽完全沒理會他,轉頭對溫雲舟說道:“周允讓你給他回個消息。”
溫雲舟掏出手機解鎖,屏幕光映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周允?他找我幹嘛?”
沈聽垂眼看見她微信列表最上方确實是周允的未讀消息,喉結動了動:“不知道。”手指無意識地轉着桌布上的流蘇,把幾道經緯紋路擰成麻花。
徐子昂突然伸長手臂越過沈聽去夠茶壺,耳骨釘擦過他的肩膀:“勞駕。”熱水注入玻璃杯時蒸騰的白霧模糊了三人之間的空氣,溫雲舟看見沈聽把椅子往自己這邊挪了半寸。
沈聽瞥了一眼,忍住了想翻白眼的沖動。
他就是看徐子昂這人不順眼,哪哪都不順眼!
“水煮魚來咯!”服務員裝開門的同時,齊斯年忽地注意到徐子昂耳骨上的那枚耳釘,指着驚呼道:“你這耳釘去年就帶着了,我怎麼記得和當時舟妹帶的耳釘好像是同......”
沈聽聞言手指頓了頓,餘光瞥見溫雲舟耳朵上沒有耳釘,才稍稍扭回了頭。
“吃你的毛血旺!”顔卿翻了個白眼,夾起紅油最重的肉片塞到齊斯年的碗裡。
“哇我的最愛,還是我們顔小卿懂我!”
顔卿當即給個他一肘子,“吃你的去!”
滾燙的紅油還在舌尖灼燒,手機突然在桌底震動。
周允:【考試結束了吧?中午還回來嗎?】
一一:【不回來了,和朋友在外面吃。】
周允:【聽說你今天和沈聽都提前交卷了?你們老劉在辦公室摔了三角闆。】
溫雲舟扯了扯嘴角。
消息倒是靈通。
她剛要回複,頭頂突然罩下一片陰影。沈聽不知何湊過來看屏幕,洗發水的雪松味混着水煮魚的麻辣氣息:“他說什麼?”
“說你又害他輸掉賭局。”溫雲舟把手機倒扣在桌上,聽見徐子昂正和顔卿講去年英語集訓的糗事。齊斯年突然拍桌狂笑:“所以舟妹真的把跳跳糖倒進那人的保溫杯?!”
“我去催紅糖糍粑”溫雲舟起身咳嗽兩聲,徐子昂突然跟着站起來:“一起吧,順便帶幾罐飲料。”
溫雲舟點點頭,轉身離開。
沈聽坐在椅子上,桌底下的手指攥得用力。
好一個徐子昂。
跟屁蟲!
徐子昂跟在後頭,溫雲舟數着地磚上的菱形花紋,聽見身後傳來易拉罐拉環的脆響。
“你是轉學了?”徐子昂問。
“嗯。”
“其實去年英語集訓決賽那天......”徐子昂仰頭灌了一口可樂,“我在後台等你。”
“當時你說你最讨厭優柔寡斷的人。”徐子昂倚着防火門,耳釘在陰影裡忽明忽暗,喉嚨裡像是含着一絲不易發現的短促笑意,“現在看來,你好像也變得不那麼果斷了?”
你有些不一樣了,溫雲舟。
溫雲舟歪頭笑了笑,說道:“好歹一年過去了,總歸是有些變化的。”
“你知道的,我們根本不是英語集訓認識的,明明一個初中出來的,你說是不是啊?老同學。”徐子昂說着。“當初我沒等到的答案,現在你可以為我解答了嗎?”
溫雲舟背抵着牆,沉默幾秒站直了身,“徐子昂,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答案。從前我的答案是怎麼樣,現在也一樣,以後更不會變。何必非要問出個結果呢。”
徐子昂對溫雲舟說的話似乎不感到意外,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好吧好吧,有些東西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不過現在的你要比以前更加堅定了呢,是有什麼人值得你堅定了吧。”
溫雲舟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但這個問題早就映在了心底。
更堅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