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前最後一晚,沈聽房間的燈光在秋夜裡顯得格外明亮。
溫雲舟将筆帽在桌面點了幾下,盯着面前那道電磁學題目已經十分鐘了。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是一群迷路的螞蟻,怎麼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一縷發絲不聽話地翹了起來。
“場強方向判斷錯了。”
沈聽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同時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了點她的草稿紙。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身上帶着秋夜微涼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松木香。
溫雲舟擡頭,正好對上他低垂的視線。
房間的頂燈在他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給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睛添了幾分溫柔。
“這裡。”沈聽彎腰,拿起她的鉛筆,在紙上畫了條流暢的曲線,“應該是這樣畫的。”
他的筆迹幹淨利落,像他這個人一樣不拖泥帶水。
溫雲舟下意識去看沈聽的手,手掌中央躺着一道淺白色的疤痕,是他剛好不久留下的傷疤。
“你的手還疼嗎?”她問。
沈聽的筆尖頓了一下,他放下筆:“早好了。”
他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兩人的肩膀幾乎相碰。溫雲舟能聞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秋日特有的幹燥氣息。沈聽講題時聲音很低,溫熱的呼吸偶爾拂過她的耳廓。
“懂了?”他問。
溫雲舟點點頭,突然發現沈聽的側臉在台燈下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微微下垂的眼角,還有脖頸上的那顆小痣。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快要碰到那顆小痣時猛地停住。
她在幹什麼啊!?
瘋了嗎!
沈聽轉過頭,疑惑地看着她懸在半空的手。
“你臉上有根頭發。”溫雲舟迅速收回手,随便編了個理由。
沈聽倒是信了,擡手擦了擦臉:“還有嗎?”
“沒了。”她低頭繼續做題,感覺耳根發燙。
窗外,一片梧桐葉輕輕拍打着出玻璃,像是想進來取暖。沈聽起身關窗,他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修長。溫雲舟突然想起那天他在秋千上顫抖的肩膀,想起他說“别可憐我”時倔強的眼神。
“沈聽。”她輕聲叫住他。
“嗯?”
“有機會的話,能帶我去看看那個閣樓嗎?”
沈聽關窗的手停頓了一秒,玻璃映出他微微睜大的眼睛。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門口,回頭看向溫雲舟。
溫雲舟:“?”
“不是想去看?”沈聽終于開口,聲音像是從耳邊傳出來。
“現在?”溫雲舟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呢?”
閣樓要比溫雲舟想象中的明亮。
沈聽打開燈,暖黃色的燈光立刻填滿了整個空間。
“就是這裡。”他說,聲音有些沙啞。
溫雲舟站在門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松木架子上整齊排列着大小不一的禮物盒子,每個都精心包裝,系着不同顔色的絲帶。從地面到天花闆,正好是三十個,像是用一道用愛築成的階梯。
沈聽有一個很愛很愛他的媽媽。
溫雲舟走近,看到每個盒子上都貼着一張便簽,上面是娟秀的字迹。她随手拿起“10歲”的盒子,背面寫着:【小聽十歲生日快樂!媽媽給你買了新的天文圖冊,記得和爸爸一起看星星哦!】
“她好像很喜歡天文?”溫雲舟問。
沈聽點點頭,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這是12歲的禮物。”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台精緻的天文望遠鏡模型,“她走前一個月準備的。”
溫雲舟小心地接過望遠鏡,在鏡筒上發現一行小字:【給最愛星星的小聽。】
她突然鼻子一酸,趕緊眨了眨眼。
“看這個。”沈聽指向架子最高處的一個相框。照片裡,一個溫婉的女人抱着沈聽站在天文館前,兩人笑得那麼開心,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憂愁。
“她很漂亮。”溫雲舟說。
沈聽的眼神柔軟下來:“嗯。”他從角落拿來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這個是給你的。”
“我?”溫雲舟接過盒子,看着那個系着紫色絲帶的白色盒子。标簽上寫着:【給小聽的朋友。】
她小心地拆開包裝,裡面是一個精緻的星盤項鍊,背面刻着日期——正是今天。
“這...”
“我媽說,”沈聽的聲音很輕,“如果有一天我帶了人來閣樓,就把這個送給她。”他頓了頓,“她說,能走進這個閣樓的人,一定是特别重要的人,她總該送上見面禮的。”
溫雲舟握緊星盤,金屬邊緣硌得她掌心發疼。她擡頭看向沈聽,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神幹淨得像秋日的天空。
“我幫你戴上?”他問。
溫雲舟轉過身,感覺沈聽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後頸,微涼的金屬貼上皮膚。他的呼吸掃過她的耳尖,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好了。”沈聽的聲音很近。
溫雲舟轉過身,星盤垂在她的碎骨之間。沈聽伸手輕輕碰了碰它,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很适合你。”
閣樓木地闆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三十個禮物盒在月光裡沉睡。
沈聽的指尖掠過最頂層的絲帶,深藍色緞帶尾端已經有些起毛,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
“今年的又會是什麼呢。”沈聽忽然取下貼着“18歲”标簽的素白盒子,盒蓋邊緣沾着點點膠水幹涸的痕迹。溫雲舟注意到他的喉結輕輕滾動,脖頸那顆小痣忽隐忽現。
樓下的挂鐘突然敲響,驚起窗棂上栖息的夜鳥。
溫雲舟側過頭,眼神裡溫柔閃爍,她輕輕拍了拍少年的微顫的肩,“會是愛。”
“裝滿這件閣樓的不隻是這些禮物,是愛,她很愛你。”溫雲舟說着。
沈聽看向溫雲舟時,星盤項鍊就在她的脖子上挂着,金屬表面映出頂燈溫暖的光暈。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暖了,這麼多年,好像真的有一束光照進他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