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兒的話猶如驚雷在每個人心中炸開,大家相互對視,隐約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絲驚疑。半月前還鮮活生動的美人,轉眼間便香消玉殒!
畢竟還是小姑娘,沒怎麼經曆過人生磨難,即使身在青樓,也做不到心冷如刀,大家不免心下戚戚,好像看到了自己将來的光景。
一位姑娘問:“玉茗姐姐将被葬在何處?”
聞得此言,丹兒哭得越發大聲,抽噎着:“青樓女子哪有埋骨處,無非是草席一卷,扔往亂葬崗,連土都入不了。”
衆人一片默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也跟着小聲抽泣起來。
宋硯書看着這一幕,想到那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再看看周圍的綠磚紅瓦,隐約從中傳出的言笑晏晏,一個生命就這樣随風而逝,不留痕迹,也無人在意。這裡命如草芥,心下要離開的決心更加堅定。
大家傷心一陣後,便回了各自的住處。
至晚間,宋硯書帶着香案并檀香等物,又讓鈴兒拎着一壇上好的酒,悄悄來到雲間閣。晚間瞧來,雲間閣四周檐角被挂上琉璃燈,微弱的燈光照耀着水面,遠遠可見波光粼粼,其餘景物與白日并無不同。
宋硯書把小小的香案擺好後,放上香爐,點上檀香。淡香彌漫,煙霧缭繞中,她仿佛看到玉茗優雅地從遠處走來。
這是宋硯書在這個時代第一次覺得離别人的死亡那麼近,這麼一位美好的可人兒,就這樣留在了年輕的二十歲。今日過後,又有幾人能記得。
這樣想着,宋硯書打開酒壇,一股酒香撲面而來。她對着月光和湖面說:“玉茗姐姐,這是最好的陳釀,今日我來送你一程。”說完後,她對着月亮,将那壇酒慢慢倒入湖水中。
一波碧湖,帶着酒香流向遠方,也把宋硯書的思緒帶向遠方。摧毀玉茗的不是風寒,而是心病。
但伊人已逝,再去找丹兒追問這些也毫無意義。
宋硯書站在雲間閣,望着湖面出神。這時,湖面刮過一陣風,鈴兒上前道:“姑娘,晚間風大,回去吧。”
宋硯書點點頭,随鈴兒一起離開。在樓梯處,恰巧遇到行色匆匆的丹兒。
“丹兒姐姐。”宋硯書輕聲叫道。
丹兒擡起頭,“姑娘,是你啊。”随之,她停下了腳步。
“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兒?”宋硯書好奇。
“媽媽讓我把玉茗姑娘平日所穿之物都整理一下,拿去燒了。”丹兒面上一片黯然。
“我幫你吧。”宋硯書不忍。
“那就謝謝姑娘了。”說完,丹兒開始上樓。
“鈴兒,一會我要沐浴,你先去準備熱水。”宋硯書對鈴兒吩咐道。
“是,姑娘。”鈴兒順從地轉身離開。
“走吧。”宋硯書拉着丹兒的手。
宋硯書跟着丹兒再次進入玉茗的房間,與上次不同的是,屋子裡再也沒有生動的氣息,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
“姑娘,我們下次再來這個房間,也不會是這樣的布置了。”丹兒鼻子一酸。
宋硯書環顧四周,依舊是淡雅的裝飾,正如玉茗給人的感覺一樣。一個屋子的裝飾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或張揚,或低調,或華麗,或雅緻······
許是看宋硯書沉默着打量屋子許久,丹兒忍不住說道:“媽媽讓把玉茗姑娘平日衣物都給燒了,這間屋子将會重新打掃裝飾,迎接新的姑娘。我也會被分配,不知會遇到何種姑娘。如果不再像玉茗姑娘那樣寬厚,我的日子就難熬了!”說着說着,丹兒不自覺落下淚來。
“丹兒姐姐,隻要你做好自己的本份,以後的姑娘是不會為難你的,誰也不想傳出一個難伺候的名聲。”宋硯書安慰道,“我們開始收拾吧。”
“嗯。”丹兒打開雕花的衣櫃,一件件拿出曾經穿在玉茗身上讓花草驟然失色的衣服。一邊收拾一邊說:“這件花紋是姑娘最喜歡的,這個顔色是姑娘穿着最好看的······”心底的酸澀溢于言表。
“丹兒,你照顧玉茗姐姐多久了?”宋硯書問。
“好久了,從姑娘剛到萬花樓,開始住在這個屋子裡,我就一直照顧她,現在算來,已有五年。對于青樓女子來說,五年很久了。”
“姑娘的各種喜好,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同樣,我喜歡什麼,讨厭什麼,姑娘也都清楚。如果平日姑娘這裡有我喜歡的東西,她還會偷偷留給我。”丹兒忍不住哽咽。
“半月前,玉茗姐姐的身體看起來很好,就算染了風寒,怎會轉眼之間就沒了。”
“嗚······”丹兒憤恨說道,“還不是因為那個負心人!”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隐瞞的了。姑娘在時,不讓我說。現在她走了,她心心念的人也不會來。”丹兒紅了眼睛。
丹兒好像找到了傾訴者,把故事娓娓向宋硯書道來。期間夾雜着多少的不滿,任何一人都能聽出。
原來,玉茗和樓裡的大多數姑娘不同。樓裡的很多姑娘都是流離失所遇上人牙子,或者家中難以過活,把孩子賣了換錢。
而玉茗,卻是自願賣身入青樓的。如此令她心甘情願,自然離不開一個“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