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立體定向腦内血腫清理術後他再次并發了腦疝,智能診斷系統查找不到原因。”
懷特皺起眉,看向醫療蟲。
“所有的檢查都做了,就是找不到原因,沒有出血點,影像上也查找不到異物。”醫療蟲無力的解釋,“我們隻好先用保守藥物治療先降低顱内壓,但是壓力依舊再緩慢升高,藥物濃度和劑量已經達到極限了。”
懷特點點頭:“我需要先看一下你們之前的檢查,還有,這個士兵受傷的具體經過,你們有嗎?”
“記錄是有,但是……”醫療蟲有些猶豫的看向亞雌。
亞雌緩慢的點了點頭,說:“弗朗西斯教授,我可以提高你的權限,但是,請務必治好這位士兵,他對……”
“我知道,他對你們來說,很重要。”懷特溫和的回答,但亞雌很明顯看到這位雄蟲眼中掠過一絲嘲諷。
懷特從容的在角落裡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快速的翻閱着光闆上的數據、記錄和影像,醫療蟲恭敬的等候一邊。
雌蟲拉開一把椅子,亞雌落座,他拿起桌面上的水壺,替教授倒了一杯水。
清涼的水甚至還沒有将這個白瓷杯填滿,亞雌便聽見懷特說:“我知道怎麼回事了。”
“你有辦法讓他醒過來!”亞雌立刻問道,水從杯子中飛濺出來。
“當然。”懷特點頭。
他打開全息影像,病蟲顱腦構造像是一個精密的模型被展示出來,紅色的線條是動脈,藍色的是靜脈,銀白色的是骨骼,淺棕色一團團的則是腦組織。
懷特點開一個區域,不停的放大,放大,又不斷的改變角度,複雜的顱内結構像是蟲崽稚嫩的繪畫線條一般清晰,直到一個小小的暗影區展現在各蟲面前。
“血脈瘤,竟然是位于第三腦室的微小動脈瘤!”醫療蟲被震驚的頭暈目眩,他不可置信的放大影像,甚至再次打開文件,不斷确認文件歸屬蟲的名字,的确是躺在救治倉中那個病蟲。
“不可能……”他喃喃道。
懷特挑眉:“有什麼不可能,智能診斷系統也有漏診的時候。”
“我們現在引用的可是131的安提戈涅!”醫療蟲大聲糾正。
“哦,那更有可能了。”懷特笑着提醒,“使用手冊看完了嗎?”
“什麼?”
“格林,你告訴他,安提戈涅使用手冊最後一段寫了什麼?”
格林無奈的說:“智能手術系統無法承擔臨床醫療診斷,再先進的醫療技術也隻是輔助手段,請各位同僚切勿盲目相信安提戈涅,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量化成0和1。切記,為醫者,先為蟲,後為醫。”
“後為醫......"醫療蟲低聲重複着這句話,他好似看見一位年老的醫學教授從衆多複雜的儀器中擡起頭,語重心長的教導着自己。
懷特站了起來,他脫下褐色大衣,穿上格林遞過來的醫療工作服,說道:“這種位置的動脈瘤對于甲蟲屬的蟲來說是非常具有特征的家族遺傳疾病,所以第一,你沒有了解病蟲的病史;即使使用安戈涅提進行血腫清理之後,病蟲沒有及時清醒,你有及時相關影像複查嗎?哦對,影像是有了,但我估計,還是系統讀片吧?”
年輕的教授笑眯眯的看着面露難堪的醫療蟲,繼續說:“數量大于等于3個的微小動脈瘤,系統是無法和微小血腫殘留區分的,看樣子,操作指南,你也沒有好好研究過。”
醫療蟲俨然說不出話來,他低着頭,隻覺得自己胸膛之内的那顆心髒跳動越來越劇烈,他甚至聽不清這個年輕的嚣張的雄蟲嘴巴裡說出來的話,他隻感到身邊亞雌那可怖的目光仿佛将自己洞穿。
“您也别怪他。”懷特轉頭,對亞雌說,“這個環境,他也盡力了。”
亞雌哼了一聲:“但他終究沒有……”
懷特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不是每個蟲都是和我一樣的怪胎。”不喜歡智能系統,習慣自己讀片、複習病蟲數據。
說着,年輕的教授拍了拍助手的肩膀,他們一同走向病室中央的那個救治倉。
面色蒼白的病蟲靜靜的沉睡在裡面,如果不是周圍巨大的顯示屏上波動的數據和線條,很難讓非醫療的蟲相信,他還活着。
懷特感慨道:“所以我說,他已經盡力了,這個蟲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迹。”
“您……您現在就要為他開始手術嗎!”醫療蟲奔跑過來,氣喘籲籲的問道。
“當然。”
“那我……我能不能當這次手術的,第二助手?”
懷特訝異的看着這個醫療蟲,又看了看始終面無表情的格林,笑道:“雖然我已經有了第一助手,但是……多一個又何妨?”
“我……我……謝謝!太感謝了!”醫療蟲激動的搓手,哆哆嗦嗦的不停的鞠躬點頭,正當懷特要阻止他的時候,他又猛地停止,說:“我馬上去啟動安提戈涅!”
“不需要。”懷特擺擺手,打斷他。
“啊?”
格林說:“隻需要準備定向立體光輔助系統。”
懷特打開救治倉的艙門,一股白霧從艙内飄散出來,等霧氣散盡,懷特終于清楚的看見了自己病蟲的臉。
“是什麼,讓你如此重要?”懷特心中暗暗思索。
整個病室四周玻璃牆從上而下滑落,裡間的無影燈“啪”的一聲被打開,細細小小的探頭從病蟲的身體延申開來,彙聚到四周的牆壁鍊接點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在牆壁上不停的變動,懷特已然更換好了手術服,低下頭,透過精密的神經内窺鏡看向病蟲的顱内。
牆壁上巨大的計時器緩慢的走動着數字,整個病室沉寂了下來,隻有細細的呼吸聲、儀器運作的嗡鳴。
病室之外的吵雜身并未消散,那個已然死亡的士兵終于被發現,厚實的裹屍袋被運了過來,一番忙碌之後,又被安靜的運了出去。
伊卡洛斯依舊坐在沙發之上,整個大廳空曠而安靜,他有些累了,卻不敢松懈,恍惚之中,他似乎看見明亮的恒星的光折射在米爾福德的田野裡,稚嫩的作物在微風之中搖曳起來,發出細細密密的聲響。
夜很深了,懷特還沒有出來。
伊卡洛斯頭一歪,抵住柔軟的沙發,呼吸深而悠長,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