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感業寺很清靜,而且武媚娘總會離開這裡。
她一直覺得,徐惠和長孫皇後她們确實很可惜,但是又隐秘地慶幸,武媚娘和她們不一樣,武媚娘不會像她們一樣世界裡隻有一個男人。
她一直覺得,她站在曆史長河的旁邊,比任何人都能照看全局,甚至比他們自己都要更了解他們。
她想,原來不是這樣啊。
不知不覺的,楊春花已經淚流滿面。
“春花,哭什麼啊。”武媚娘也是第一次見自己的侍女這樣情緒外露。
這個陪自己長大的侍女,從小情緒就淡淡的,很少有大喜大悲。就連當初進宮時自己都壓抑不住興奮和期待,而她卻好像沒什麼情緒。她總是默默地陪着自己,沉默卻一直都在。
面對武媚娘的詢問,楊春花隻是哭。
她無法說出自己在為什麼而悲傷,是那些女人無法擺脫的命運,還是她們隻是留下了賢德的名聲。
心緒翻江倒海,不知道是愧疚更多,還是悲傷更勝。
武媚娘輕輕撫摸着楊春花的脊背,故意說道,“春花,你何時和徐充容如此情深了,因為徐充容這樣傷心,我可是會吃味的。”
楊春花像個真正的隻有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兒,胡亂地擦拭臉上的淚,急急地說,“不是的,我隻是,我隻是……”
她說了好幾個“隻是”,卻實在說不出什麼别的話。
武媚娘看着楊春花小女兒的作态,心情奇怪地好了起來,不由地輕笑出聲。
楊春花用袖子擦幹臉上的淚痕,閉上眼睛,不管不顧地把自己塞到武媚娘的懷裡,作大頭鵝模樣。
武媚娘笑得更大聲了,她輕輕拍着楊春花的背。
就這樣,伴着日暮西斜,兩人什麼都不再想。
冬天快結束的時候,武媚娘和楊春花去探望徐惠。
那天,徐惠看上去狀态不錯,雖然身形瘦弱,卻情緒溫和,表情從容,聽着身旁侍女逗趣的話,臉上偶爾也會出現一絲笑意。
徐惠給來探望她的人看她新作的詩。
《賦得北方有佳人》
由來稱獨立,本自号傾城。
柳葉眉間發,桃花臉上生。
腕搖金钏響,步轉玉環鳴。
纖腰宜寶襪,紅衫豔織成。
懸知一顧重,别覺舞腰輕。
衆人紛紛誇贊,說她的才情,說她的忠貞,說她的賢德。
她坐在院子的枯樹下,靜靜地聽着,像一尊超脫的菩薩。
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徐惠久病不醫,追随太宗離去,年二十四,贈賢妃,陪葬昭陵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