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五年正月二十三,李治與武皇後攜子女出遊并州。至二月初十,一行人到達并州。
盡管舟車勞頓,但是再次來到闊别二十五年的地方,看着列隊迎接、面容恭敬的各級官吏,武皇後的精神還是振奮了起來。
二十五年前,十二歲的武二小姐因父親病逝,扶靈回鄉。失去了父親的庇護,面對冷漠敵視的同父異母的哥哥,陌生的武氏族人,以及從未踏足的并州文水縣,這一切猝不及防的變化都讓武二小姐難以保持平靜。
後來,母親病倒,卻遭到武氏兄弟的無視。盡管尚未走出惶恐難安,武二小姐卻也迅速看清了目前的狀況,強裝鎮定和強勢地應對冷漠的仆人,為母親請來大夫,救治了母親了。
那是她第一次迫切地希望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成為一個被随意處置的鄉下失怙小姐。
也正是這樣自産生便不再消失的渴望,她才走過了二十五年的風風雨雨,起起伏伏,成為大唐國母。
李治看着身旁出神的武皇後,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的罕見的不平靜,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待武皇後看向李治,李治笑得溫柔,“媚娘,都過去了。”
武皇後緩緩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恢複成往日雍容平靜的模樣。“是啊,都過去了。”她輕聲說道。
兩人相攜走向群臣,一同接受權勢的擁簇和喧嚣。
因為帝後莅臨,整個并州都陷入了空前的熱鬧。而帝後來到并州後下發的第一個诏令也讓并州陷入更高的喧鬧中。
诏書言:并州八十歲以上婦女授封五品郡君。
盡管這隻是一個榮譽封号,不涉及官職權力,但是這一封号一般是皇帝妃嫔和官員母妻的封诰。如今無論家庭出身,無論貧富貴賤,隻是八十歲以上的并州婦女便能獲封,自然是值得鑼鼓喧天的大喜事。
楊春花陪着安定公主,帶着随從侍衛在并州城大街上轉悠的時候,便處處都能看到百姓們喜氣洋洋的模樣。
“姑姑,他們都好高興啊。”安定公主坐在茶樓包廂裡,一邊透過窗戶看着街上的人們,一邊感歎。
楊春花也被這歡快的氣氛所感染。她面容柔和,語氣含笑,“他們都在為皇後娘娘的到來而感到高興。”
安定公主驕傲地輕擡下巴,“母後福澤百姓,賢德舉世聞名。”
楊春花看着一副“她母後天下第一好”的驕傲模樣的安定公主,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公主所言極是。”
兩個“武後吹”看着彼此皆是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心和心貼得更近了。
這時,茶樓夥計輕輕敲門,進來送茶點。
安定公主眼珠子一轉,故作好奇地詢問夥計,“這城中好生熱鬧,你可知為何?”
那夥計看着眼前這個衣着不凡、行止矜貴的小姑娘,臉上帶着讨巧的笑容,恭敬地回答,“聖人和皇後娘娘莅臨并州,能親眼見到聖顔,已經是天大的榮幸。更何況,并州老婦人們還被榮封郡君。聖人和皇後娘娘這樣親善咱們并州子民,并州人沒有不覺得榮幸之至的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全天下人都會知道咱們并州出了個母儀天下的賢德皇後,咱們并州人被聖人和皇後娘娘愛重非常,咱們并州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這樣說着,那夥計臉上的笑容也從讨巧變成了真切的驕傲。他不自覺地挺直了習慣微微躬起的脊梁,聲音也是越說越大,越說越高興。
他緩了緩,繼續感歎,“小人住的那條巷子裡就有人家的老婦人被封為了郡君。那家人高興得不行,第二天便回鄉祭祖,告慰先靈。那老婦人也是不容易,男人死得早,自己一個人靠着一家醋鋪拉扯大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緊張,還時常有些壞心眼的惡人說些污言碎語。她卻把兩個孩子都教養得很好。那兩個孩子從小就很懂事,幫她灑掃看店,做飯洗衣。”
這麼說了一長串話後,他又緩了緩,輕咳一聲,放松有些幹澀的嗓子。
“然後呢?”安定公主聽得入迷,追問起來。
楊春花拿出一顆碎銀子遞給那夥計,并讓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還給他倒了一杯茶水。
“謝謝大娘子。”那夥計躬身接過銀子,笑得更真切了。
他坐在凳子上,喝下半杯從未喝過的好茶,繼續講了起來,“兩個孩子長大了,互相幫扶着,日子也越過越好。後來,那姑娘嫁給了米糧店的年輕掌櫃。出嫁那天,巷子裡的人都去添喜氣,卻誰也沒想到,拮據了好多年的寡婦竟然給女兒攢了嫁妝,還是一對金手镯,足又小拇指肚子那麼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