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花進一步說道,“正如郭大人所言,他出身并州郭氏,其家族在并州素有聲望,對并州民情知之甚深。微臣不過深宮侍從,身家性命全部依托于皇後娘娘,哪裡比得上郭大人對并州的掌握呢?”
說到這裡,楊春花又歎息一聲,“雖然皇後娘娘和陛下下召,命微臣監修并州郡君志,但是微臣人微言輕,這監修之責還是給在并州樹大根深的郭大人吧。”
盡管楊春花說着求情委任的話,衆人的面色卻比剛剛更加難堪,尤其是郭呈,他本就疼得滿臉是汗,話都說不出來,現在卻硬是從齒間擠出幾個字,“楊尚宮慎言,微臣并無此意。”
安定公主所說的大不敬,還能争到李治面前說上一二,可以推脫為太想向公主展示自己的才華,失了分寸。抑或是文臣進言,不該輕易就用大不敬來評判,否則大家小心翼翼的,誰還敢建言獻策。
他們保持沉默,是因為此事哪怕安定公主定了性,也還有回轉的餘地。
然而,楊春花的話卻是真正要往死裡整郭呈。
哪怕郭呈一開始沒腦子地暗示自己的家世在并州極為顯赫,楊春花不過是眼界狹隘,才能有限的深宮寵仆,但是這也是因為他實在是輕視楊春花,更不覺得一個七歲公主能懂什麼東西。
而安定公主不按常理出牌地動手,她和楊春花一唱一和為郭呈扣上地“大不敬”之罪。身體的疼痛讓郭呈本能地産生畏懼,而“大不敬”的罪名讓他清醒。
當同樣的話從楊春花的口中說出,郭呈才發現,原來自己踩紅線的言行,早已被這位他以為的深宮寵仆看在眼裡。他以為自己能夠震懾眼界狹隘的楊春花,卻沒想到給對方遞上了自己的把柄。
從廢王立武,到長孫無忌謀反案,再到《姓氏錄》,以及對科舉自即位起便高度重視和屢屢改革完善,李治對世族的打壓盡管并未宣之于口,卻世人皆知。
楊春花所言的意思就是郭氏在并州勢力強盛,即便是皇室使臣也無法插手并州事務。
好一招以退為進。她看似在向安定公主求情讓賢,其實是給安定公主遞上了一把比“大不敬”更鋒利的刀,一把真正能捅死郭呈的刀。而更令人無奈的是,這把刀是郭呈自己打造的。
安定公主雖然一時未能理解楊春花的話潛藏的意思,卻敏銳地覺察到衆人的畏懼,尤其是郭呈眼中的驚恐。
見此情形,安定公主心裡的怒火早就發洩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帶疑惑的開心。
她并沒有詢問楊春花所言的意思,而是沉默思索。而她的沉默放在衆人尤其是郭呈眼中,就是再次暴起發作前的平靜。
安定公主越是沉默,郭呈越是畏懼。不僅是性命,還有可能禍及家族,郭呈無法繼續等待對方出招。
郭呈咬着牙從蜷縮在地上的姿态轉為雙膝跪地,拜伏在地。僅是如此,他便已經滿面冷汗。隻聽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句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樣,“微臣妄言,願公主殿下、楊尚宮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