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方聽到安定公主的詢問,下意識地看向李翩然,随即又移開視線,垂眸看着地面。
在他開口前,楊春花先笑着說道,“馮老闆,坐下說吧。我們是李娘子的友人,武小娘子隻是好奇,閑聊幾句。”
馮方擡眸看向楊春花,隻見她神色和善,眼神平和,并無挑剔之意;又聽她說是友人,隻是好奇,再次緊繃的心也稍稍放松些。他坐在半個凳面上,神色恭謹,慢慢說道,“内人為我育有兩子一女,女兒生得晚又可愛,家裡人總是忍不住多寵愛些,卻也讓她有些驕縱無知,不明事理。”
提到自己的女兒,馮方盡管語氣煩惱,卻面容柔和,眼中含笑,繼續回憶,“眼看着女兒的性子要養歪了,家裡人都挺着急的,但是每每狠下心來要嚴加管教,卻又看不得她哭泣疲憊,更加溺愛。“
說到這裡,他大方地再次看向李翩然,目露感激,“幸好有李娘子。家裡人素來聽聞李娘子的才名,内人又向她的親友們詳細打聽,得知李娘子教女很有一手。我們便誠心請李娘子教導我家女兒。倒也沒有妄想女兒能像李娘子這樣善學能文,隻要能養好性子,懂些道理,再識幾個字,便心滿意足了。”
安定公主聽得入迷。她看着馮方,這個面容尋常、體态尋常、氣質尋常、儀态像很多見到她的人那樣恭謹拘束的平凡男人,卻在提起自己的女兒時,似乎突然鮮活了起來,就像靈魂突然塗抹了一抹不平凡的亮色。
她突然想到,可能這就是楊姑姑總是說的,百姓并不隻是一個整體的概念,哪怕他們面容模糊相似,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有着屬于自己的人生故事,以及由這些人生故事組成的獨特靈魂。他們是真實存在的人,不是紙上的一串數字,也不是幾個詞就能勾勒的曆史布景。
楊春花一直關注着安定公主,見她一臉若有所思,雖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卻知道她又有了比起坐在宮中享樂,埋頭聖賢書中,僅是聽聞所謂賢能的教導,更多的收獲。于是,楊春花無聲地笑了笑,為馮方到了一杯茶水,推了過去。
馮方感激地雙手接過茶水,繼續說着李翩然如何獎懲有度、勞逸結合地教導女兒,是如何的耐心和盡職。他這樣感歎,“在李娘子的教導下,女兒每天都有長進。”
突然,他笑了一下,“内人看着女兒這樣長進,很是驕傲,還去打聽别家請人教導的孩子怎麼樣。她回來後很是得意,覺得自己極力要求請李娘子來教導,真是明智極了。她說有的人害怕被主家辭退,總是沒有自己的主意,聽從主家的安排,主家一心疼孩子,就放任孩子随便玩樂,請了和沒請沒什麼兩樣。還有人确實把孩子教得乖巧聽話,進退有禮,娴靜淑女,卻像是泥塑般沒了活潑和機靈,一言一行都刻闆起來。總之啊,都不如她的女兒。”
說到尾聲,他看了看安定公主、楊春花和李翩然,心中的緊張和拘束因為三人的溫和面容和認真聽他說話而消散了大半,臉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他笑着說,“總之啊,幸好有李娘子,她是我的女兒的恩師,家裡人都為女兒有這樣一位恩師而感到由衷的慶幸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