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絲毫沒有停歇的兆頭。
逼仄的空間裡彌漫着悶熱潮濕氣息,逢今鼻子輕嗅,頓時皺起眉心。
她不喜歡這個味道。
明天,最遲後天,一定要離開這裡。
現在還沒到21點,逢今拿出手機,在27特區論壇閑逛,打發時間。
首頁上飄着各式各類的帖子。
逢今一眼就看到被置頂的、将晝集團發布的尋人啟事。
不用點進去也知道,要找的人是她。
她故意忽略尋人啟事,繼續往下翻,一個被多次提及的名詞引起了她的注意。
“靈零山為什麼被列為禁區了啊?”
“不騙你們!十年前我真的在靈零山看到疑似外星生物,有圖為證!”
“大膽猜測,靈零山的白谷淵既然不是人工修築的,會不會是外星生物遺迹呢?”
“我搜集彙整了全網流出的靈零山UFO圖片,大家自行甄别。”
靈零山?
逢今所在的福利院離靈零山不遠,福利院工作人員不止一次地囑咐,讓她們不要去靈零山玩,說是有老虎,會吃人。
初生之犢不畏虎,逢今那時候也是年紀小,正好又看了以老虎為主角的動畫片,很想親眼看看真實的老虎是什麼樣子。
于是,她瞞着工作人員,一個人偷偷進了靈零山。
逢今忽而回想起當時毛骨悚然的感受。
雲深霧重,瘴氣十足,越往裡走越看不清路。
若是一般的山林,蟲鳴鳥叫是必不可少的,偶爾還會竄出一兩隻松鼠野兔。可靈零山就像是死了一樣,除了巍然挺立的樹木,沒有一丁點兒生物的痕迹,寂靜得可怕。
她感到缺氧,感到無法呼吸,感到來自基因裡的恐懼。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靈零山的。
回到福利院,她生了場大病,漸漸把此事抛到九霄雲外,直到今天看到這些帖子,遺失的記憶終于重歸腦海。
逢今猶豫片刻,點開了第一個帖子。
“本來打算明年來靈零山探險,今天一搜才發現靈零山被列為禁地了,怎麼回事啊?看到好多小道消息,不會真有外星人吧?”
“有沒有27特區本地人現身說法啊,怎麼突然就被列為禁地了?”
“本地人來了,靈零山雖然玄乎,但也沒大家傳的那麼離譜。其實是因為網紅‘小拉愛冒險’的視頻爆火,跟風來靈零山探險的人多了,靈零山地形複雜,要是在裡面迷了路,搜救隊也找不到人。為了防止出意外,才禁止進入了。”
“臣附議。”
“靈零山真的有外星生物!我十年前去靈零山探險看到過!UFO懸在半空,一道白光墜下,地上就多了團黃色的奇怪生物,那東西沒有人形,起先像藤蔓,緊接着像一條條束帶蛇,纏繞蠕動,SAN值狂掉!别提多吓人了,有圖為證![圖片]”
“你這圖片都包漿了,哪裡偷來的?”
“靈零山那麼厚重的霧,你能看到天空?”
“這圖片你說是十年前拍的?我用闆磚來拍攝都比你這畫質好。”
“你們别不信啊,我肉眼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咋回事,拍出來就模糊了。”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外星生物,然後它并沒有對你做什麼,還讓你好好地拍下了照片?”
“我沒騙你們,我拍下照片後,那團東西就消失了。”
“溫馨提示:傳播不實消息并産生不良影響的,按照格蕾絲洲際律法①,會被發配到第三監獄改造哦。”
逢今點開那張圖片,放大再放大。圖片很糊,就跟打上了馬賽克似的,隻看得到一團不清晰的黃色。
“十年前……”
逢今捏着下巴思索,她進入靈零山時是九歲,恰好就是十年前。
她繼續回憶當年進入靈零山看到的場景。
林木蔥郁、茫茫濃霧……其餘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叮鈴鈴——”
耳邊傳來一道清脆動聽的聲音,好似夢幻的安眠曲。
逢今被聲音吸引,擡頭看向窗邊的風鈴。
這串風鈴狀似鈴蘭,流蘇般垂下,栩栩如生。應該是上個租客留下來的,她覺得好看,所以沒有拆除。
她看了眼手機時間,20點59分。
是時候了。
将手機鎖屏放在床頭櫃,穿上拖鞋下床,走到窗邊。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動未動的風鈴,突然,咔的一聲,房間燈光全滅,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跳閘了。
逢今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微笑,下一秒,心理和身體的本能驅使她的笑容變得扭曲。
她整個人禁不住瑟瑟發抖,心髒猛烈顫動,渾身冷汗直冒,像中毒似的,慢慢癱軟倒地。
窒息的感覺将她裹挾,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扼住她的咽喉。
她患有黑暗恐懼症。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在她身上則表現為,當周圍隻有她一個人,且一丁點光亮都沒有的時候,身體會不由自主地出現瀕死狀态。
柏溦本來在書桌旁發呆,察覺停電後,立馬打開桌上的台燈,直沖逢今的房間。
“今今!今今!”她焦急地拍打房門,“你還好嗎?今今?”
沒有任何回應。
顧不了那麼多了。
柏溦退後幾步,深吸一口氣,幾乎用盡全部的力量,一腳踹開房門。
隻見逢今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姿勢像羊水裡的胎兒。
柏溦連忙上前,單膝跪地,将她扶起,哄慰道:“今今别怕,我在這兒呢。”
逢今意識回歸了些許,轉頭看着柏溦,表情仍有驚恐。
她緊緊抱住柏溦,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口内嘟嘟囔囔:“媽媽,我會乖乖聽話,别、别讓我……”
柏溦眼裡流露出心疼,像母親哄孩子似的,輕輕拍打着她的肩膀,“逢今乖,千萬别怕,都已經過去了。”
十年前,一位姓祝的中年人來到福利院,想要領養一個孩子。
她看中了模樣乖巧的逢今,哪怕逢今正生着病,也堅持要領養逢今。
柏溦以為從此再也見不到逢今了,沒想到,半年時間不到,逢今被送回了福利院。
她偷偷聽工作人員聊八卦提起,原來,逢今被送回福利院,是因為她的養母離奇死亡,案子到現在都沒有破,一直懸着。
柏溦不知道逢今這半年經曆了什麼,隻知道她回來之後,變得異常懼怕黑暗。
逢今可憐兮兮地央求工作人員,希望晚上睡覺的時候不要關燈。
但福利院孤兒衆多,不可能将就她一個人。
于是,每到天黑,逢今就會攥住柏溦的衣角,眼淚汪汪地求她:“溦溦,不要離我太遠。”
柏溦應了她,果真寸步不離。
知道她害怕一個人待在黑暗的空間裡,去哪兒都陪着她。就連晚上睡覺,也緊緊抱着她護着她。
這一陪,就是九年。
陪伴逢今,成了柏溦的習慣,似乎也成了她的宿命。
懷中的逢今情緒漸漸穩定,身體不再發抖。
柏溦于是把她抱到床上,再将台燈擺在她面前。
“今今,我去查看一下停電原因,一會兒就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