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丢下我,我害怕。”逢今拼命搖頭,攥着她不肯松手。
柏溦替逢今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柔聲道:“好,我不走,我就在這兒陪着你,哪兒也不去。”
她爬上床,躺在逢今身邊。和從前每一個黑夜一樣,将逢今攬進懷裡,緊緊依偎,親密無間。
逢今腦袋枕靠在柏溦臂彎,台燈的光在她臉上晃悠,她盯着那束光看了一會兒,意識完全恢複。
該進行下一個步驟了。
哭戲是演員的必修課程。逢今閉眼,一忽兒,兩串淚水自眼角流出,淌到柏溦的手臂上。
忽然感到一陣濕意,柏溦怔了片刻,埋頭看她。
果然。
她哭了。
雙目緊閉,眼角卻不停地溢出淚水,像被風雨侵襲的栀子花。
對于柏溦來說,逢今的淚水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能輕易擊潰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如果她們還在江雪的豪宅住着,即便斷電也有備用電源,金碧輝煌、光明亮堂,逢今絕對不會感到害怕。
所以,逢今今晚發病,都是她的罪過。
她伸手擦拭着她的眼淚,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今今,你别哭了好不好?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就當我求求你了……”
逢今好一會兒才止住淚水,擡眸注視着柏溦。
被淚水洗滌過的眼睛更顯清澈透亮,更能擊中人心。
半晌,她委屈地開口:“溦溦,你說,我還能繼續上學嗎?”
柏溦心髒“咯噔”一下,不忍繼續看她,背過身去,終于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是我的錯……”
她哭了好久好久,台燈的光線都變暗了一些。
逢今湊過去,從背後抱住她,語氣溫婉:“溦溦,不要哭了,我從來都沒有怪你。”
眼見沒有效果,她故意威脅說:“你如果再哭的話,我也要跟着哭了。”
這個辦法果然奏效,柏溦很快止住哭聲。
逢今繼續說:“溦溦,轉過身來,看着我。”
柏溦抹了把眼睛,聽話地轉過身來。
她眼眶微紅,睫毛被淚水洇濕,努力抑制悲傷情緒的樣子很戳逢今的心窩。
逢今喜歡看人哭泣的模樣,不同的人哭泣起來會有不同的韻味。
柏溦哭泣的樣子像是雨後山松,青翠欲滴,堅韌不拔。
她替她擦拭殘餘的淚水,安慰道:“現在離開學還有些日子,我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柏溦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氣說:“江雪一直在找你,你去找她吧。我、我再也不會插手你的任何決定了。”
“你不反對我跟她在一起了嗎?”
“不反對。”她的眼神略有躲閃,明顯在說謊。
逢今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台燈光線照射她的側臉,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溦溦,在我面前,你不用隐藏自己。我們之間,是不應該有秘密的。”
逢今的嗓音條件得天獨厚,還能在短時間内切換多種不同的聲線,難能可貴的是,每種聲線都好聽到要命。
此時此刻,她仿佛化身海妖塞壬,聲音裡帶着強大的蠱惑之力。
柏溦無可避免地被蠱惑,瞬間繳械投降,真心話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今今,其實我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看到你和她如此親密,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但是,就在剛剛,我發現,我更不願意看到你委屈哭泣的樣子。”
“看到你難過,我就覺得我的心好像碎成了一片一片,無論如何也拼湊不完整。”
“今今,我不想再讓你難過了。”
說完這些,柏溦長舒一口氣,像是釋然。
“今今,去追求你的夢想吧,站在最璀璨的舞台,成為最耀眼的明星。”
逢今露出感激的神情,将頭埋進她的脖頸,“溦溦,謝謝你。有你的支持,我一定會成功的。”
她歎口氣,繼續說:“你知道嗎?以前,我特别羨慕那些來福利院參與公益的阿姨姐姐,她們富裕、勇敢、從容、知性、美麗、大方……她們擁有所有美好的品質,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
“當我年歲漸長,慢慢發現,與其羨慕,不如成為。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成為我羨慕的模樣。”
逢今像立下誓言那般真誠:“溦溦,往後,你隻需要記住,不管我做出什麼決定,或是和誰在一起,都是為了我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她頓了頓,輕聲道:“所有人都是過客,而我們形影相随。溦溦,我們永不分離。”
柏溦嗯了一聲,認同了逢今的說法,将逢今抱得更緊,像寒冬裡的乞人,緊緊擁住面前的溫暖。
逢今也滿足地閉上眼睛。
其實,半個月前,逢今完全可以不在乎柏溦的感受,繼續當好江雪的女朋友,過着令人豔羨的生活。
但她沒有那麼做。
繞這麼一大圈,演這麼大一出戲,就是為了讓柏溦知道,她這麼做是有苦衷的,即便她和别人在一起,她們也永不分離。
逢今說不準自己對柏溦是什麼樣的感情。
反正在她最無助最害怕的時候,是柏溦陪在她身邊。
每一個漆黑孤寂的夜,她們都緊緊依偎,像涸澤裡的兩條小魚,掙紮着相濡以沫。
久而久之,逢今似乎對柏溦産生深深的依戀。
換句話說,柏溦,其實是她的阿貝貝②,隻要柏溦在她身邊,她就會有十足的安全感。
隻是,不同于别人的阿貝貝,逢今的阿貝貝長着腳,會自己跑。
所以,她要把她牢牢掌控在手中,叫她心甘情願地一輩子待在自己身邊。
此外,失而複得的東西往往彌足珍貴。
趁着江雪還喜歡她,新鮮感尚在,她突然消失,江雪一定發了瘋地到處找她,等她再度回到她身邊,她隻會對她更加死心塌地。
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
窗外,雨還在下。
附近的燒烤店,幾個初中生模樣的少年聚成一桌,說說笑笑,吵吵鬧鬧。
何皎皎大聲嚷嚷:“都别客氣啊,今天我請客,想吃什麼盡管點!”
李潇打趣道:“你搶銀行了啊?居然有錢請我們吃燒烤?”
何皎皎乜她一眼,左右搖擺食指,一本正經道:“非也非也,我是接到個大單。”
“什麼大單?”
“有人在論壇上找到我,讓我在今晚九點整去拉人電閘,報酬足足有三百塊!”
“拉誰的電閘?”
何皎皎冷哼一聲:“才不告訴你,顧客需求得保密。”
“切,不說算了,你拉人電閘就不怕人家逮住你?”
“怕什麼?反正我跑得快。”
……
長夜未央,雨聲漸漸淹沒她們的喧嚣,淅淅瀝瀝,不知何時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