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大漠深處有一座鬼目城。
此城無主,魚龍混雜。白日裡,若起黃沙遮天蔽日,必會有鬼怪出沒,殘害附近生人。
城中有位鬼使,靈力高強,身法詭谲,專司收屍安魂。
眼下,夜幕已至,孤鬼滿城遊蕩,茶樓又是喧聲一片。
“這什勞子鬼使,來曆不明,又頗愛管閑事,棘手得很。傳言它是一隻荒山野鬼,可卻能在白晝現身。”
“咱鬼目城多得是奇才,還怕驗不出它的真身嗎?”
一個背着豁口大刀的青面漢子插話道:“你這厮說得輕巧,咱們連它是公是母都不知道,如何能驗?”
此話一出,衆鬼怪又七嘴八舌地掰扯起來,躁動得不行。
二樓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身量矮小,裹着頭紗,隻露出右臉的女子悄聲移到窗邊,偷摸着翻出茶樓。
落地後,她竄入暗巷,鑽進一間閣樓。
“姐姐,茶樓未傳出消息。”
室内懸着層層紗幔,微火映照下,半明半暗。紗後人影綽約,如現夢中幽魂。
沈寒衣從中走出,遞給女子一隻通體雪白,玉質無瑕的長笛。
“玉露,近幾日不要出門。”
玉露垂頭接過長笛,知曉她又要出城,低聲道:“姐姐,多加小心。”
沈寒衣微微點頭,随後飄然離去。
她并未直接出城,而是在城内繞行多時。
不久前,有幾隻異獸在城中出沒。此獸狡詐,察覺被她跟蹤後,竟直接藏在城中不再露面。
沈寒衣多番探尋都未有線索,隻好時時留意。但此番繞行,顯然還是無用。
她隻好先朝城門走去,出城解決其他事務。
朝陽的光輝從東方散開,蔓延至整片天空。黑夜裡的病态喧鬧逐漸平靜下來,歸于死寂。
鬼目城裡孤鬼占多數,其餘便是精怪妖獸。
白日裡鬼魂潛伏在暗處,街上隻有寥寥幾隻妖獸。
沈寒衣為了避開它們,從街邊鋪子的檐下走過。
正巧酒鋪的蛇妖還沒閉門,她看見沈寒衣後,立刻扭着腰肢兒過來,身姿婀娜,嗓音柔媚。
“姑娘昨夜怎麼不來捧場啊……”蛇妖尾調上揚,睨視沈寒衣。
沈寒衣默了幾息,才想起昨日是醉生酒鋪開張的日子,她隻顧追查異獸,倒忘了給酒鋪送禮。
她一邊想着,一邊從衣袖中掏出匕首,扔給蛇妖。
“鬼屍人鍛造的匕首,削鐵如泥,正适合你”
蛇妖見此,頓時笑開:“姑娘闊氣,我卻沒什麼寶物可回贈。”
蛇妖最是多嘴,一開口便喋喋不休。沈寒衣沒空與她閑談,隻淡聲說不必回禮,便繞開她向前去。
蛇妖雙手抱臂,望着她的身影,嗔道:“急什麼,今日大漠裡都是些死人骨頭,沒有生人……”
沈寒衣愈行愈快,将蛇妖的話遠遠抛在身後。她要見的本就不是生人,若是碰上反倒麻煩。
她戴上鬥笠,一路西行,待日暮才停下。
眼前是小片綠洲,一支商隊停靠在此。前幾日,大漠起了沙暴。
這些商人被風沙卷到鬼目城附近,在昏暗的天地中活生生地被各類鬼怪啃噬得隻剩森森白骨。
即便如此,一衆鬼怪仍未盡興。他們又将數具骨骸立在沙漠中排成一列,組成沈寒衣現在看到的“商隊”。
沈寒衣掃視四周,确認無異後,默默擡手,熟練地催響腕上銀鈴,驅動風蠍将人骨移入一旁的深坑,随後用黃沙掩上。
雖是草草了事,但總不叫他們曝屍荒野。
了結此事後,沈寒衣還沒有回城的打算,她需得趕到沙漠邊緣的吳新鎮,買些靈草用來煉丹。
吳新鎮是個極正派的地方,一些玄師與凡人混居在此,秩序井然。
自五百年前,玄師便以除妖收鬼為己任,世間難有遊魂能逃出他們的寂滅陣法。
玄師素來自傲,認為天下沒有他們不能平息之事,唯有鬼目城是所有玄師的一塊心病。
百年來,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引得城中鬼怪暴怒。畢竟,成群結隊的惡徒發起瘋來足以翻天覆地。
除玄師衆多外,吳新鎮還彙集了許多走南闖北的遊商。
朔北靈草稀缺,他們借此牟利,賺的盆滿缽滿。
“诶喲,沈姑娘,您可算來了,東西早已備齊。”
藥鋪老闆笑呵呵地迎上前,引着沈寒衣去往密室。
“南方正鬧獸災,那些商人能弄來的靈草便愈發少了,這價錢自然也翻了不止一倍……”
老闆一邊走着,一邊絮絮叨叨,訴說自己的難處。
沈寒衣對漲價錢倒沒什麼意見,她素來不缺那些身外之物。
隻同以往一樣,在驗過靈草後,便利落地結完剩餘的賬,準備離開。
藥鋪老闆早知會如此,還不等沈寒衣交待,心中便開始盤算如何再多尋些靈草,以備她日後所需。
然而,還不等他歡喜幾時,沈寒衣的話便如一盆冷水,頓時澆滅了他的好心情。
“靈草我已收足,日後不會再來。”
沈寒衣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收好東西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隻餘藥鋪老闆在原地垂頭長歎。